为难日后如何走的,不光是薛燕卿一个,还有谢琳琅、叶经两个。
大抵重生之人都以为世上之事,大多已被他了然于胸,于是比旁人就多了两分泰然自若。
叶经原先也以为自己救了谢琳琅,便能灵活机变地借着谢家、薛家的恩怨活出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人生,于是时时踌躇满志;谢琳琅虽有些妄自菲薄,也觉薛令、薛燕卿的所思所想,已经被她洞悉,因此并不十分怕这二人。不想此时满府沸沸扬扬地传着穆娘子自戕、穆琳琅被谢大爷带走了的话,这话打得叶经、谢琳琅两个措手不及,双双茫然了。
此时穆家下人房一间窄窄的小屋里,拾掇一番后,四面原有些斑驳的墙已经糊上了墙纸,桌子上罩着就桌布,床上罩着床裙,屋子里看着整齐干净不少,算是可以见人了。
叶经趴在床上,有些不尴不尬地褪下裤子叫谢琳琅给他上药。
谢琳琅看着叶经那袒露出来被打得青青紫紫、满是淤痕的一截身子,皱着眉头,拿了手指沾了药膏给他涂上。
短短软软的手摸在臀上,叶经后背上的伤痛缓解了一些。
呼啦一下,门帘子被拉开,进来的是墨香,墨香手上拖着一瓶子伤药进来“老三,这是哥儿给你的化瘀膏。”将膏药递给床上的谢琳琅,便在桌子边椅子上坐下“哥儿火大的很,万万没想到官人才昏倒,大管家就这么胆大包天。”
有道是唇亡齿寒,叶经不过是按照薛燕卿的交代办事,就落到这下场,墨香这同是薛燕卿手下小厮的人如何能冷眼旁观。
叶经才茫然地盘算日后的出路,听了墨香这话,不由地咬牙切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哥儿硬气了,难保那老小子没有跪下跟咱们求饶的那一天。”原本还瞅着不知做点什么才能求了自由身,如今薛燕卿就送上门来了,他就各个击破,先收拾了穆行,再整治了薛令,然后再臀上一疼,倒抽了一口气,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天翻地覆的变化,就是神仙的算计也会被全盘打乱。
给叶经敷药的谢琳琅手哆嗦了两下,随后又镇定下来,眼睛看向薛令腰上的后腰上的鸡心形血红胎记,心里喃喃地说道:原来竟是他,傅惊鸿
再遇傅惊鸿,又跟傅惊鸿睡一张床上,谢琳琅不禁记起那些不堪的岁月,谢玲珑屡屡嘲笑她只能陪在一个脑满肠肥、没几两银子的赝品才子身边,她却感激傅惊鸿得很,至少有个恩客留恋,也免得她被鸨母辱骂。只是虽有感激,但如今再相遇,傅惊鸿就像一个躲闪不开的巴掌,时时刻刻等着将她打昏。
“我来,我来。”墨香站起身,接过谢琳琅手上药罐子,便拿手指挑了药涂在叶经背上。
谢琳琅下了床,坐在墨香刚才坐过的凳子上,托着头,又去打量傅惊鸿,见此时瘦干干的叶经跟那肥头大耳的傅惊鸿判若两人,心道难怪自己一直没认出他来;虽跟傅惊鸿有些“交情”但她上辈子到死,都被做官妓这块石头压着,只觉跟傅惊鸿之间是一场买卖,就不曾打听过他的事,只听他自吹自擂过自己“草莽英雄”不想这草莽实在草的彻底,竟是个乞丐。
“老三,你安心养着,哥儿说总有一日他会替你出气。”墨香给叶经上好了药,便去这屋子里放着的盆子里洗手,洗了手,便去了。
叶经呲牙咧嘴了半日,见天晚了,向床边让让,对谢琳琅说道:“小妹,上床睡吧。”
谢琳琅不免有些扭捏“婶子说,男女授受不亲。”再看叶经一眼,便将头扭过去。
叶经没料到谢琳琅说这话,心想自己疏忽了,大抵是厨房里多嘴撩舌的媳妇子跟谢琳琅说了什么话“先睡了吧,等哥哥好了,再弄一张床来。”
谢琳琅先不肯上去,后又怕叶经看出什么来,于是打着哈欠,就在床上躺下,闭着眼睛想如今的穆家跟上辈子一点不一样了。
“小妹。”叶经忽地扭头转向谢琳琅,拿手推了推,对谢琳琅交代“日后别往燕哥儿跟前凑,跟刘管事学学做菜,再跟孟大嫂子学学针线,遇见了官人、大管家,你就躲远两步。”
谢琳琅睁大眼睛看向叶经,低声道:“知道了。”
叶经在谢琳琅头上摸了摸,叹息一声,只觉得他们还没来得及粉墨登场,那场认亲的好戏就已经落幕,既然如此,就叫谢琳琅日后嫁个寻常人吧。
因也不知道该教导谢琳琅点什么,于是叶经便又将头扭过去睡了。
第二日,满府里笼罩着诡秘的气氛,下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无人敢大声说话。
正房里薛令在养伤,衔泥小筑里薛燕卿在装病,下人房里,叶经趴着不能动弹。
就这么将酷热的六月过了,进了七月,原说伤势好了不少的薛令突地浑身发烫地昏倒在床上。
穆行忙又叫大夫来看,大夫过来看了,见薛令接上去的那半截已经溃烂流脓,便对穆行道:“管家,连着上面那一截都要割去,不然官人就活不成了。”
穆行探头看了眼,闻到腥臭味,心知薛令是宁肯下身烂了,也不肯割掉的,不敢擅自做主,便用手去拍薛令的头,见薛令迷糊着眼睛醒过来,便艰难地开口:“大哥,大夫说,下面要割掉。”
“全部?”薛令迷迷糊糊地眨眼睛,想起早先穆娘子早先给自己留下一寸来着。
穆行哽咽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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