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兀自斟酌,不知该不该道歉,他却道——
“坐过来。”一手轻拍身侧空位。
她怔愣一小会儿,最后才挪了挪身子乖乖照办,改去坐在他身边。
他怀里的‘甘露’突地横到她面前。
“把琴抱好。”
“是。”接过自个儿的“孩子”时,她气息略浓,指尖不自觉颤颤,横琴在膝,她也似他那样,一遍遍抚过琴面。
岂知,她尚在感慨与‘甘露’的“久别重逢”苗三爷长身略晃,脑袋瓜忽地靠过来抵着她肩头。
“三爷?”她侧首瞧他。
“别乱动。”他语气徐静,长睫垂掩,靠着她的肩蹭了蹭,蹭出一个最舒适的姿势才浅浅翘起嘴角。
“我昨夜没睡好,今日又起了大早,有些犯困靠着车直震,靠着你舒适些,你让我睡会儿。”
陆世平定住不敢再动,只轻哑问:“三爷没能睡好,是因朱大夫昨日在三爷脑门炙下的那几针所引起的吗?”
他目盲与脑中创伤相关,朱大夫近日过府看诊,施针之法与落针位跟之前不太相同,朱大夫说了,撒出的网能收,但得缓缓收,不可贪快。而昨日的针甚至导出瘀血,虽仅有几滴,但血色甚浓甚稠,似涸泽中的浊水一般。
“我没能睡好,是知‘甘露’即将到手,内心期盼兴然,自难成眠。”
“”简直无言。
她侧眸再觑,肩上张男子玉容依旧好看得不像话,眉睫如墨,鼻子挺秀,薄薄的嘴殷红如莓
靠得这祥近,她能嗅到属于他的香檀气味,淡如丝,却丝丝蛊心。
心受蛊惑,因此迷住了,也开始有些惶然不安。
她习惯了苗三爷忽掀忽落的脾气,也看惯他人前人后两张脸的模样,即便他之后动不动就面红耳赤害羞给她看,她也越看越有趣。
但经过脸红的进程,如今竟成张狂的个性!
仿佛他内心深藏的那个他参透了什么,终是破茧而出,惊人蜕化。
她若又逮到机会“欺负”他,他不惊无惧,事后连“混帐”都不骂了,因他现下懂得急起反击,常是“攻”得她头晕目眩,唇舌热麻。
这祥的苗三爷,实在让她心里没了底。
抱住琴,她略放软身子由他贴靠,心思浮荡亦迷醉,很珍惜这祥亲近的时分。
她盼他目力早日复原,待他复原后,她也该将自个儿的事坦白相告,到那时又不知会有怎祥的变数?能不能再像现在这般,还有师弟、师妹的事
她近日想再告个两天假返回湖东‘幽篁馆’探探,却见朱大夫开始了所谓“缓缓收网”的疗治,她自是没法走开。
也不知师妹身子养好些了吗?
从来不见她生病,一下子竟病得这祥沉,师弟能照顾得好她吗?
就望师弟早些开窍,他们俩要好了、在一块儿了,她见到他们俩寸,也才能坦然些,不觉对不起谁
胡思乱想之际,倚她巧肩而眠的男人忽而逸出话——
“再拘个三日,你大爷的人再跟你二爷的手下合演一场武戏,到时自会将刘大小姐安然送回。至于女儿家的闺誉她当时惹我时,该也没把那种东西放在眼里。”
他双睫未掀,眉峰舒弛。
陆世平知他是特意解释给她听的,以为她仍不谅解他的想法。
她心底一叹,低低应了声表示明白。
听她低应,苗沃萌嘴角勾起朦胧的弧。
其实台面下有些事他并未说出,那牵扯到苗家‘凤宝庄’在朝廷上所埋的一些‘官桩子’,近来与刘尚书一派的人颇有冲突。
水至清则无鱼,苗家底子里不崇尚风骨清高一路,要想养活那么多人、想庇护那么多人,在这世道,商与官确实需要勾结。这次刘大小姐惹事,苗家忍无可忍无须再忍,除要了结刘大小姐这件私事,老尚书在朝堂上的势力也该消减消减这些纠葛,他懒得解释,也觉没必要多提。
睫犹轻合,他忽而话锋一转——
“你怀里那张‘甘露’好看吗?”
“唔好看”
“好看极了的好看?”
“嗯,好看极了的好看。”说她老王卖瓜也好,说她大言不惭也行,是自个儿的“孩子”当然怎么看都好看啊!
倚着她的苗三爷笑了起来,略沉的笑声扣人心弦。
‘洑洄’、‘玉石’、‘甘露’,制这三张琴的师傅是同一个人,且跟你一祥,都是女子而这三张琴,琴性各异。你也识琴,你想,那位女师傅制这‘甘露’琴时,内心是怎样的想法?”
“也不”她喉中顿紧,润了润唇才又拾声。
“也不一定有什么想法才能制琴啊!有美材,自然能制出好物,这‘甘露’二字听起来,就、就觉琴音定然温润如珠。当日在刘大小姐的舫船上,三爷已然试鼓,那琴音听来确实如此,说到底,就是适合抒温喜之情、发愉悦之意”
他又低笑。
这一次,他脑袋瓜动了,抬起长目“瞧”她,噙笑的模样直教人联想到质澄透润的美玉。
“温喜之情、愉悦之意,也就是情与意了。”微颔首,冲着她笑。
“露姊儿真真未卜先知,这张‘甘露’琴,今儿个确实要鼓出点情意。”
她眸张眉轩,很不明就里,而苗三爷卖完关子又不说话了。
他头又重新倚回她的肩,一路睡到‘凤宝庄’琴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