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禅一味人生如茶

    哇一声，一个生命诞生了，一杯水斟上了。是一杯白开水，清澈透明，无滋无味，不管水源来自地下清泉，山间小溪，汹涌江河，还是天上雨雪，都有可能泡出一杯醇香四溢的茶。

    婴儿是不会喝茶。天才不是天生的，喝茶也不是天生的，嗷嗷哭叫的婴儿要的是水，是奶，而不是茶。相信每一个人都是一样。幼小生命认为最合口味的是奶是水，殊不知世上还有更合口味而且将伴随终生的茶，这是生命的开始，是视野狭窄所致。活命是第一要素，其他的都不必考虑。

    蹒跚学步是学喝茶。学步常常摔跤栽跟头，险象环生，或许弄得鼻青脸肿，或许跌得头破血流，每一步都隐匿着危险，但只要能走路，风险可以置之脑后。学走路要付出代价，很可能代价相当大，但必须学，这是迈向美丽人生的必要准备。要领略茶之韵味，必须学会吃“苦”凡茶皆苦，苦浓苦淡而已。第一个发现茶的据说是神农，非常了不起，千万种植物没有成为大众饮品，独有苦味的茶享此殊荣，具有任何饮品不能替代的霸主地位，而且永远不可能替代。可以说，苦连累了茶，让一些人望而却步，苦也成全了茶，让另一些人视为至爱，乃至无茶不能活命的地步。学会走路的孩子不再安分于母亲的怀抱，学会饮茶者更不能抛舍，直至生命终结。

    青少年是学品茶。丰富多彩的世界展现在面前时，少年或迷惘，或恐惧，如如坠云雾，或误入歧途，抑或胸怀大志，努力追求美好人生。喝茶与品茶同样是饮，但有质的区别。喝茶是没有品味，不择优劣，犹如少年在纷繁世界里徜徉，眼花缭乱，不能辨别哪些对人生有害哪些对人生有益。确立人生目标是一个循序渐进不断完善的过程，从喝茶到品茶也是逐渐积累经验提高品味的过程。青少年或许还不能感悟出人生真谛，甚至跌了几个跟头，喝了几口污水，啃了几口泥，才能走上光明大道。品茶亦然。饮茶，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改变了多年的习惯，一时间难以适应新口味新环境，于是，拒绝。这是一个痛苦历程，是蛹蜕变为蝴蝶，是转变，是新生。有人站在茶苦茶口味的门槛，裹足不前，只好一辈子与平平淡淡的水为伴。相反，另一些人接受了茶苦茶口味，不管是苦是甜，是酸是辛，皆能积极应对，阔步向前，故而有了另一种境界，另一种人生。人生如茶，不同人喝出不同味，悟出不同道理，追求不同的人生目标。

    中年是饮茶的至高境界。中年是不惑之年，在人生舞台上表演多年，又在台下观看别人演戏多年，台上台下戏里戏外了如指掌，洞察晓畅，是攀上山巅后将要返回，是观过日出后的正午，最精彩的时光即将过去，接下来面对的将是日落。落早落晚终有一天要到来。学会品茶是一个漫长过程，品天然茶，品社会茶，品人生茶，也许不惑之年才能品出茶之真味。此番品茶，滋味与先前绝对不一样，是深层次的更接近本质的那种口味。品茶需要学，鉴定茶也需要学，进入不惑之年，过咽之茶多如潭水，什么样的水没有喝过，什么样的茶没有品过，什么样的路没有走过，纵使不善鉴茶亦能分出优劣，更有精于此道者，呷一口，娓娓道出茶之来龙去脉，高低贵贱。中年事事练达，分得清轻重缓急，有所为有所不为，于是有了宁品好茶一口，不饮孬茶一壶。

    中年是收获季节，是多事之秋，更是钢丝绳上舞蹈，工作，事业，家庭，社会，朋友等等扑面而来，常常有人忍受不住而沮丧，而溃崩。茶可以疗治挂彩的人生，安慰受伤的灵魂。得意时饮茶，茶酽如酒；失意时饮茶，茶能清洁心灵的伤口；烦燥时饮茶，茶是镇静剂；疲惫时饮茶，茶能提神，疗治倦怠的身心；失落时饮茶，茶是哲理名言，冷静中面对现实；闲暇时饮茶，茶是一台精彩戏剧，赏心悦目，怡然自得；团聚时饮茶，茶是茅台，是五粮液，是啤酒，是葡萄酒，以茶会友，情谊浓浓；碌碌岁月里饮茶，以茶雅心，以茶修性总之，茶在中年发挥到极致，无处不在，无时不有。

    茶生于山清水秀之荒踪，人迹罕至之僻野，却行于熙熙攘攘嘈嘈杂杂之都市，若尘世中之高僧，如泥沼里之青莲，不为外界所动，廉洁自律，内敛修心，潜移默化影响着芸芸众生。茶是天地造就的尤物，空前绝后。茶在树中为柏，在花中为菊花，在山中为庐山，在水中为天池，在乐器中为古筝，在乐曲中为高山流水，在人中为翩翩绅士，为典雅淑女。茶深入到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随和而不媚俗，雍容而不华贵，高雅而不傲气，故而为各阶层所钟爱，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嗜茶如命者比比皆是，屡见不鲜。

    茶之态之形之色之味千差万别，不一而足，若将其与人对应，则茉莉花茶乃浓妆艳抹的女人，清香四溢；白茶乃隐匿山野的道士，遗世独立；绿茶乃眉清目秀的女孩儿，赏心悦目；红茶乃生机勃勃的少年，热情洋溢；苦茶乃饱经沧桑的老人，苦尽甘来；龙井、碧螺诸名茶乃功成名就之士，高高在上；无名之茶乃普通大众，脚踏实地一道茶是稚气未脱之少女，半遮半掩；二道茶是风华正茂之少妇，楚楚动人；三道茶是日薄西山之翁媪，垂垂老矣；隔夜茶是无恶不作之徒，弃之也罢，不足惜

    老年是品茶后的回味。老人即将走向生命终点，世事明了，从心所欲，往事如昨，历历在目，酸甜苦辣尽在回味之中，不论是艰难困苦还是春风得意，回忆起来都是亲切的，甜蜜的。茶苦是一道门槛儿，品茶苦是一种境界。茶苦过后是香甜，是津液生发，是回味无穷，只有品过茶苦，才知茶之香，茶之韵，茶之魅力，由衷感慨：一苦换百甜，这“苦”吃得值。

    人老西归，茶尽曲终，啪，倒掉，再斟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