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当晚在餐桌上，古嘉惠迫不及待地宣布今天下午所发生的事。

    “老伴，我告诉你，我今天下午和仕葶去百货公司逛街时遇到一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她雀跃的心情从回来后就一直写在脸上。

    “多年不见的老朋友？！是谁？”侯尚平头也不抬地问道。

    “就是邱梅君，我们结婚时当我伴娘的梅君。”古嘉惠用筷子阻挡丈夫欲夹梅干扣肉的筷子。“医生叮咛过，你的胆固醇过高，不宜吃太肥、太油的食物，所以这盘炖肉你不准碰。”

    “他们不是在好几年前举家移民加拿大了吗？”侯尚平认命地夹了美味食物旁的青菜。

    “梅君他们在三年前又回来台湾住。”古嘉惠夹了块鲜鱼到丈夫的碗里。

    “那很好啊！你和邱梅君那么多年没见，现在再见面，正好印证一句话，行将就木前朋友是不会嫌多的。”侯尚平扒了一口饭。

    侯仕葶口中的饭差点喷出来，真不愧是研究中国文学的人，老爸这句话用得可真好。

    “你说的是什么话？”古嘉惠拉长了脸。

    “妈，爸是和你开玩笑的。”侯仕葶赶忙安抚老妈被点燃的怒火。

    “是呀！老婆大人，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侯尚平陪罪地道，就算是实话也要看老伴的心情才能说的。

    “妈，别气了，记住你的大计划。”侯仕葶拍拍老妈的肩膀。

    “大计划？”这三个字让侯尚平集中注意力。

    惟一无动于衷的是从头到尾始终沉默的仕达，他甚至连最基本的反应也没有，不过，他突然起了不祥的感觉。

    “是的，一个完美无瑕的大计划。”古嘉惠眼中闪着奇异的亮光。

    “这个计划和你那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有关吗？”侯尚平的逻辑推理能力一向高于常人。

    “有着莫大的关联。”侯仕葶猛点头，很难得她会和母亲意见一致。

    “怎么说？”侯尚平放下手中的碗筷。

    “梅姨有个未出嫁的女儿。”侯仕葶镇重地宣布。

    看见老伴的眼神由疑惑转变成了解，他懂的，古嘉惠知道，最重要的是必须先得到他的支持。

    “很快地就推理出结论的仕达终于抬高头，看着眼中闪着可怕光彩的老妈，和一向只会和老妈唱反调的仕葶，这次很显然的母女俩是站在同一阵线。

    “和我有关。”不必老妈提起，仕达已有自知之明。

    “有着绝对的关系。”侯仕葶对老哥眨眨眼。

    “你们想把那个女儿介绍给我。”仕达面无表情地说道，除了这点，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会令母亲这么感兴趣的。

    “不是现在，不过，我相信计划已在进行当中。”侯仕葶看向老妈，她非常相信老妈的力事能力，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件大事。

    “孩子的妈？”侯尚平觉得事情有点荒谬。

    “老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古嘉惠伸出手阻止丈夫欲提出的问题，老伴能跟她站在同一阵线那最好，如果不能她也绝不能让他有插手的机会。

    “妈，你确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在今天见到二十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接着你就想把我和那个女儿凑成一对！”仕达头一次对母亲的相亲热反应这么激动。“请问一下，你见过那个女儿吗？我指的不是她包尿布的时候，而是现在。”

    “哥，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看过她的样子，不是包尿布的时候，梅姨的女儿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美人，你一定会迷上她的。”侯仕葶也是第一次赞同母亲的安排。

    “仕达，你妹妹都认为你会迷上依薇，这次你可不能再拒绝我的安排。”古嘉惠难得一次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对儿子命令。

    “什么安排？”侯尚平似乎还搞不太懂状况。

    “当然是找个时间让仕达和依薇认识啊！”“爸，就是相亲嘛！”侯仕葶丢给老爸一个好笑的表情。

    “会不会太快了？今天才见面”

    “爸，又不是明天就要他们相亲！”侯仕葶笑老爸的大惊小敝。“梅姨的女儿刚结束一段感情，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心情，所以相亲的日子不会安排得太快。”

    “所以我算是替补的，只是要抚慰受创的心灵！”仕达一脸的不爽。

    “哥，相信我，你绝对会乐于扮演这个角色的。”侯仕葶就是知道老哥和依薇一定会很速配。

    仕达可不这么认为。

    “妈，你不觉得到处宣传你有个三十三岁却没半个女朋友的儿子，是件很不光荣的事？”仕达自己都觉得丢脸。

    “只要是为你好，能够帮你找到适合的女朋友，我才不觉得有什么不光荣的。”说白了，古嘉惠还不是为了儿子的终生幸福着想。

    “妈，我说了你不用担心我的事”仕达感到无奈。

    “我能不担心吗？仕达，妈是一天一天的老了，我看着你事业有成，我也希望看着你娶妻生子，我和你爸能够享受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这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帮我实现吗？”古嘉惠神情激动。

    “哥，你就答应妈，等妈安排好一切就和依薇见个面吃个饭。”侯仕葶推推老哥的肩膀。

    “好吧，不过我先声明，在这之前如果我自己有了对象，我就不去吃那顿饭了。”仕达一向对母亲的眼泪没辙。

    “有这样一个变数在，教我怎么做安排？”眼看事情有了合理的安排，古嘉惠又产生了新问题。

    “妈，我看不如这样好了，你给哥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三个月内大哥没找到女朋友，你再着手安排相亲的事。”侯仕葶想出一个折衷的办法。

    仕达瞥了侯仕葶一眼。这个小表灵精怪专门出一些馊主意，存心要把他这个老哥给卖了。

    “也好，依薇也需要一段时间来调适心情。”解决烦人的问题之后，古嘉惠顿时觉得轻松。“看样子，这三个月内我得勤劳一点，和梅君常联络，以确保我的媳妇儿不会被抢走。”

    这未免太离谱了！人长得怎样，他这个男主角看都未看过，老妈就认定她是她的媳妇儿，看来为了自身的幸福，这三个月他得加把劲，努力交个女朋友，他确信自己找的绝对比老妈介绍的适合自己。仕达边扒饭边想着这个大问题。

    为了一扫家中低气压所带来的阴郁心情，仕达又来到小庄的pub寻求解脱。

    “侯先生，好久不见了。”小庄一见到熟客，立刻趋前打招呼。“嗨，小庄，今晚挺忙的。”仕达在吧台前找了个位置坐下。“又是这种震天价响的音乐。”舞池里也全是年轻人的地盘。

    “年轻人喜欢。”小庄也是忙到方才才稍做歇息。“老样子吗？”

    “喝习惯了。”仕达点头。

    “侯先生，那你坐一会儿，我马上就好。”小庄回身准备仕达的饮料。

    等待的同时，仕达拿出一个四四方方金属制的黑色打火机在手中把玩，他知道这里没有禁烟，到处可见白烟袅袅，空气中充斥着烟味和刺鼻的香水味，今晚的pub只能用一句话形容——龙蛇杂处。

    “侯先生，这是你的酒。”小庄送来一杯纯威士忌和一杯意外的香槟。

    仕达瞪着气泡直往上冒的香槟。“小庄，这是怎么一回事？来你这里那么多次，你见过我哪一次点香槟了？”

    “香槟是本店招待。”小庄笑着说。“顺便一提，这牌子的香槟正是那晚我倒给唐小姐喝的。”

    小庄的话又勾起仕达那晚的记忆，外表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内心正不断地起浮翻腾，像眼前这两杯饮料，辛辣苦涩的威士忌加上酸酸甜甜的香槟，各种滋味都有了。

    “以前我没见过唐小姐，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她的样子不像是常上pub的人。”小庄手搭在吧台边。“这几个星期我特别帮你留意了一下，那个唐小姐不曾再光临这里。”

    仕达没想过小庄会这么在意这件事，大概是文峻委托他的吧！

    “小庄，谢啦！我的事让你费心了。”仕达举起杯子向小庄致意。

    “没什么，大家都是朋友，互相帮忙本来就是应该的。”小庄又转身去忙了。

    仕达兀自陷入沉思中，多日未出现在他脑海中的人儿，又因小庄的一席话重新占领他的记忆。

    pub的玻璃门被一个用力推开，一个美丽的女人踩著有些紊乱的步伐走了进来。

    “依薇，你听我说嘛！”一位西装笔挺的男人紧跟在女郎身后。

    依薇在门口站了一秒钟，视线在pub内扫了一圈，然后举步往一个空桌位走过去。男人亦步亦趋的跟着。

    “依薇，我知道是我不对，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男子边走边说。

    依薇在半圆型的沙发坐下，黄国晖像个黏人的牛皮糖紧挨着依薇坐下，她往旁边移了一步，他又跟了上来。

    “黄国晖，请你别这样。”依薇将黄国晖靠上来的身子推开，她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要你说你肯原谅我。”黄国晖无耻地展现出赖皮的个性。

    “你如果肯坐好，我们才有讨论的空间。你这样，我们连要说话都难。”依薇费了好大的劲才没有将服务生送过来的开水往他脸上泼去。

    “好吧，好吧，我坐好。”黄国晖不情愿的移开一点，让两人之间出现一点距离。

    依薇瞪着他依旧不安分的手横过桌面握住她的手，她想甩开却发觉心底有那么一丝不舍，最后只好任凭他握着。

    “依薇，我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可原谅，但看在我们认识两年多的份上，你是那么地了解我，就原谅我这一次。”黄国晖低声下气的求着依薇。

    依薇看着眼前她日思夜想的俊帅脸庞，黄国晖是她回到台湾第一个认识的异性，也是长这么大第一个追求她的异性，在他即将出国留学前热烈地追求她，依薇被他的诚心感动，于是答应了他的追求，当时他口口声声只爱她一人，并要她等他学成归国回来娶她，如今他是学成归国了，但是似乎国外艰苦的求学过程让他不得不接受别的女人的慰藉，以至于忘了对依薇的誓言，他回到台湾的消息让依薇欣喜好几天，但伴随而来的事实却让依薇心碎，他在美国娶了金发美女，拿到他梦寐以求的绿卡。

    “我原谅你。”依薇费力地抽回自己的手，声音有点不稳。

    “依薇，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黄国晖整个人又靠了过来。

    “你坐好，别过来。”依薇举起双手挡住他。

    “依薇？”黄国晖错愕地看着她的动作。

    “我说我原谅你，但不表示我答应和你延续以前的关系。”依薇是绝不可能再和他有任何的关系，她甚至怀疑两人是否还能维持朋友的关系。

    “依薇”

    依薇挥手打断他的话。“国晖，你别忘了，你已经娶太太了。”她忍着锥心的痛楚，话出口代表着她也该忘掉这一段情。

    “依薇”黄国晖有些难堪地顿了一下。

    依薇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那是绝不可能的，她不可能会让自己盲目地介入他的婚姻生活，成为连自己都唾弃的第三者。

    “依薇，其实我心里是爱你的，就算我已结婚依然忘不了你。”黄国晖急切地想让依薇了解他的心意。

    依薇看着他面不改色、大言不惭的说着爱她的话。

    “我一定是昏了头才会和别人结婚”

    “不，你没有昏头，你只是太想要结婚后能带给你一张你梦寐以求的绿卡。”依薇看进他的内心。

    黄国晖听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国晖，我们是不可能的，忘了我，回到你太太身边吧！”依薇一点也不相信他的话，他只是无法接受她会理智地结束两人的关系，他一定以为她会一哭二闹地誓将他抢回。

    “不，不可能，我知道你的心里还是爱着我的，这两年你一直在等我对不对？你爱我所以要等我回来对不对？”他不顾一切地拉近两人的距离，她的冷漠让他说出失去理智的话。

    依薇挣脱不了他有力的双臂。“国晖，你冷静下来。”

    “我知道你的心里只有我，我就是知道你还爱着我。”黄国晖说什么都不放。

    “我没有在等你，我已经不爱你了，你快放开我，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为了逼他放开手，依薇不得不对他说谎。

    “不，我知道你骗我，你是因为我带了老婆回来，你气我，所以才会说出这些话来骗我，我知道你的心里只有我。”黄国晖更缩紧双臂。

    “黄国晖，你放开我，你再不放开我，我就要大叫了。”依薇忍着害怕的情绪，她相信这里是公众场合，他不至于会乱来的。

    “依薇，我爱你，你别离开我。”黄国晖突然向依薇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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