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匿的时光四章

    父亲

    不经意的回眸，我看见父亲隐匿在时光深处；结满油垢的烟斗，火光忽明忽灭，像我瘦弱的诗歌，抑扬顿挫。

    父亲面无表情，泥塑般被无数的青烟缭绕着；

    叹息冰冷如铁，一次次撞击那张由思念密密结成的大网。

    那些不断被汗水冲涮的沟壑，依旧结满混合泥土与盐的尘垢，像时光一样充满厚度。

    可是，我总是找不到一个包含爱恋与崇敬的词汇去描述父亲，因为他掌上的厚茧总是比我自命不凡的诗歌更加坚硬；无论怎样移动，大山都是他永不言弃的背影，那些坚守的石头像父亲一样静默，只有风，一直不遗余力地摇动着树的影子，在父亲的土地上游走。

    烈酒的清香在泥土里弥漫，在高粱或玉米的子房里饱满；

    那是父亲一生的守望；

    路依旧在时间的尽头奋力延伸，坎坷、直立、曲折、向上，一直试图接近天空，靠近太阳。

    我的父亲，永远以一个农夫的姿势，虔诚地亲近他的土地，虔诚地穿行在那些茂密的守望里，于是，玉米、高粱、荞麦，以及所有的薯类，这些沾泥带土的词汇，就悄然化为清新的血液，突突地奔流在我的身体。

    背 影

    像鬼魅一样，有些身影，总是晃动在时光之上，挥之不去。

    以满头的白发，在冬天清冷的阳光下，在凛冽的风中，在路人比溯风更冽的目光里，匍匐。

    这不是一种姿势。

    但却是他生存的一种方式。

    被岁月尖厉的风霜染白了头颅前，一个豁口的大瓷碗里，凌乱地散放着几张皱褶巴巴的角票。

    我不敢从那里经过，因为我想，他的尊严和我的一样重要，不容那些角票亵渎。

    午后的村庄

    下午的阳光突然放慢脚步。一只四肢结满硬茧的蜥蜴一下挣脱岁月的束缚，探头探脑地爬上墙头，四处张望。

    我屏住呼吸，急忙抱住一棵树的影子，一动不动。

    风从村外走过，我听见流水的清吟，一群鸭子浮在河面，无所事事。

    放鸭的老人，手搭凉棚，试图把阳光挡在时间之外。

    而时间之于一只四肢结满硬茧的蜥蜴来说，恰如一个冰上的舞者，在风中划出许多轻盈、优美的弧线。在时间之外，美不胜收。

    午后的村庄，一只蝴蝶在草尖上凝住不动。老人的视线里，那个曾经迷人的风景一直没有出现。

    我伸出双臂，却什么也没能抱住。一只鸟儿疾速掠过。它张开的翅膀，从河面无声划过，在水湄之处，我看见，一影忧郁，一瓣孤单。

    呼 唤

    季节在这里拐了个弯，所以沿街张望的窗口也因此改变了方向。

    风措手不及，不知道该向哪一个方向夺路而去。

    还有那些车辆以及行人，它们也因此面临诸多的选择。

    街树慢慢退去，最后隐匿在时光的阴影。那些在空中舞动的树叶，像我一样，后来也醉卧街头，大梦庄周。

    许多声音肆无忌惮地从我身上疯狂跨过，最后消失在某个季节深处。

    夜幕因此降临，于是，我只好选择去思念一条曾经从诗经里汩汩蜿蜒而过的河流，那里，青山环抱，绿水森森，我看见河面晃动着许多曾经相爱的影子，他们在碧波里忘情地拥抱。

    这里并非郊外。

    城市边上，一定就是郊外么？

    思念无边。蝶影远去。

    站在季节的拐弯处，我听见有人在夜色里充满忧伤地呼唤。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