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盲了

    我想把我的故事告诉你。因为对于我这么一个刚刚脱盲的山村女孩来说，把许多事情憋在心里实在是有如刀绞般难受。

    我憋不住。

    我愿把它们说出来。

    我愿告诉你。

    先告诉你我的村庄吧，但因我没有文化，我只是刚从扫盲班出来的女孩，所以我无法向你描述我的村庄，我只好实话实说，我的村庄并不美，而且因为地处边远，交通不便，所以十分贫穷。正因为穷，我们这里的孩子，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很少能上学读书。没读书就没文化，所以，我们村里的人外出打工全是卖苦力，既辛苦钱又少，有的甚至被人骗工，一年下来就象头大灰驴一样除了吃饱，一分钱也没挣到。不愿被别人当驴使的，就乖乖在家呆着，象我一样，陪父母种那几亩薄田瘦土，虽然发不了财，但也饿不着。其实我也想出去，因为被骗的毕竞是少数，小萍、阿朵她们去了，不是也没被骗，虽然挣钱不多，却比窝在家里强多了，而且还能看地方长见识。我真很想出去，我认为我比她们不差，何况我最近刚读了扫盲班，脱了盲，多少有点文化。不是么，在扫盲班上，我是第一个记住“缘”字的人，这是扫盲课本上最难认的字。“这就是缘份的缘，你们不是常唱‘千里有缘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吗，那个缘就是它，请大家记住了。”

    其实，我不仅认识这个缘字，扫盲课本上的字我几乎全认识了。老师说，小翠，看不出你还真是读书的料呢，说得我心里酸酸甜甜的啥滋味都有。

    是不是读书的料，我不敢说，但我敢肯定，我是扫盲班上的尖子，因为验收考试那天，不知从那里冒出许多上级领导和老师来，小青她们一个个被吓跑了记性，考得一塌糊涂，而我却考了满分。

    但没想到却有个家伙怀疑我，居然从他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报纸来指着上面的一篇文章让我念，真把我给气坏了。我瞪了他一眼说：“我为啥要念？”“念不出来是吧？”他不但不恼，反而笑笑的对我说。他一笑，我才发现，他不但年轻，而且很帅气，长着一副讨女孩子喜欢的脸。难怪小青她们考试时总是走神，真不害臊。

    “念就念！”我一把拿过报纸慢慢地念了起来。除了七个扫盲课本上没有的字外，我全都念出来了。这家伙仗着自己是领导，一边说好好，一边就伸出手来要和我握。我白了他一眼，懒得理。

    “怕什么，这是省教委的李处长，握一下手难道要命不成，真没礼貌！”

    扫盲老师一吼，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我估计我的脸一定红了，把手伸过去时，我的头死死低着。

    那是一只同样柔软的手，轻轻一握的瞬间，那个难认的字在我的脑海里疾速的闪了一下，我告诫自己，别想入非非了，人家不知握过多少女孩子的手呢。

    什么味呀，握帅哥的手？

    肯定是甜滋滋的啦，你们难道不见人家小翠那眼神儿？心肝宝贝似的。

    过去很久了，小青她们还有事无事地拿我开心。

    扯远了。

    我是说，我已经脱了盲，我可以不用窝在家里了。

    我必须出去走走，哪怕是被人家当牛作马，为人家白干一场，我也认了。

    带着这样的决心，大年一过，我便随小萍、阿朵她们来到了省城。“哇，这寨子好大！”小青也是第一次出门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城市，所以刚下火车时她还以为这是一个很大的村子。这里马路宽宽的，房子高高的，一幢紧挨一幢，看不到城市的边缘，街道上车来车往，让人看了眼花头晕，人行道上人挨人，人挤人，谁也不能畅快地走，我和小青都怕走丢了就互相紧紧的牵着手，但我感觉我的手很快就被小青攥出了汗。

    不知走了多久，大家才在一座大桥边的小广场上停了下来。阿朵说：“这里叫樟树桥劳务市场，我们就在这里等活。”“哇！这么多人。”这是小青到省城说的第一句话。这里等活的人真多，城里有这么多活给大家做吗？我想。

    果不其然，都第三天了，我们几个都还没有一个被自己“卖”出去。我和小青有些泄气了，但阿朵、小满她们仍然信心十足，不断地向每个在我们面前稍作停留的人推销自己。

    “大哥，你的厂要人吗，我们几个啥都能干，又吃得苦。”小萍最会说话，像倒豆子似的。

    但大哥摇头，大伯说不要，一个个走了。

    第四天早上，一个大嫂将我们打量了好久，然后指着小满说：“你会带孩子吗？”小满在家里是老么，长二十岁了，不知抱没抱过孩子，但这鬼丫头居然爽快地说会，而且一点也不脸红，像说大实话似的。于是小满就被这位大嫂领走了。

    “每个星期下午这里见啊”阿朵对小满说。

    “我们无论在哪里，都要保持联系。”阿朵又对我和小青说。

    下午，小萍、小青也被一男一女带走了，走时，小萍对那女的说，大嫂，能将你们家的电话写给我这位姐妹吗，万一她们有事了好来找我，大嫂点点头，让她 男人把电话写给阿朵和我。有事打电话啊，小萍说着，带着小青走了。

    只剩下阿朵和我了。阿朵说，我们要么一起走，要么你先走，在这里我熟。我知道阿朵是在关心我，但万一人家只需要一人而且指着要阿朵呢，我们总不能放着好好的活不干吧。

    一对年轻夫妇在我们面前晃了很久。

    “大哥大嫂是找保姆的吧，这活我们都干过。”阿朵笑吟吟地说。

    “是吗？”大嫂也笑地说，然后指着阿朵对她丈夫说：“这位吧！”

    “我认为还是这位好！”她丈夫指着我说。

    “我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休想，就这位！”那大嫂突然凶了起来。

    “好，听你的。”那丈夫一下蔫了。

    “还是我妹吧，大嫂，我妹挺能干的！”阿朵说。

    “要谁由你决定？你不去是吧！”那女人马上一脸的不高兴。

    我赶忙说：“啊朵，听大嫂的，你去吧，我会照顾自己的，没事。”

    阿朵想想说：“那好吧，大嫂能把你们家的电话写给我妹吗，万一有什么事，我们也好照应。”

    “写给她吧！”大嫂对她男人说。于是那大哥就将他们 家里的电话号码写给我：“小妹，拿好啊，别丢了！”

    “走了，罗嗦什么。”大嫂又凶了她男人一下。

    走出很远了，我见那大哥还不断地向我这边回头张望，大嫂发现了，就狠狠地在他的耳朵上拧了一把。

    只剩下我了，我还“卖”不出去。

    但我不相信我“卖”不出去。

    我怎么“卖”不出去呢，阿朵走的第二天，我就遇见了我的买主。

    一见买主，我就一下子想起了那个难认的字来，真是天下再大，也大不过那个字啊！

    其实，我早就看见李兵从那边过来了，但我一直在想，怎么这么巧呢，直到他和他母亲站在我面前时，我都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不是舒家坪的小翠吗？

    我点了点头，轻轻的喊了一声“李处长”

    李兵点点头，问我：到省城打工？

    我想说是的，但他母亲却先开口了，她说小兵，这是谁呀？你们认识？

    妈，这是去年秋天我到市里检查“两基”工作时在一个村里认识的，她当时是扫盲班的学员，叫小翠。接着，李兵又向我介绍了他的母亲。

    小姑娘，你会做些什么呢？李兵的母亲问我。

    我什么都会做！话脱口而出，我自己也被吓了一大跳。

    那好，到我们家去做保姆？管吃这住，一个月500元工资，愿意不？

    天呐，这不是做梦吧，管吃管住，一个月500。

    李兵的家在一个幽静的大院里，大院有很多漂亮的房子，还有草坪、花坛，还有一排排高大的树木，走进大院时有武警向我们敬礼，我想，这肯定是个很不一般的地方，第二天李兵递给我一个小红本本说：出门时不忘带着，否则门卫不让进来了。

    有这么玄吗？

    李兵让我叫他父亲李伯伯，但很多到他家来的人却恭恭敬敬地喊李伯伯李书记。

    后来我才知道这的确是个很不一般的家庭，李书记其实是省里的副书记，只是这里的人们不愿说那个副字而已。他母亲则是省计委的副主任。

    我很快就学会使用各种电器了，但却很少为他们家做饭，因为他们大都是在外面吃饱了才回家的，我只需给他们沏茶或冲杯咖啡送过去就行了。多数时候，我白天收拾房间，擦擦纤尘不染的家具，用吸尘器清理地板，或者浆洗熨烫一下，然后就看电视打发时间。或者打电话跟阿朵小青她们聊天。如果接不到伯母的电话我就自己做饭。保姆就这么好当。但渐渐地，我就觉得保姆也不是那么好做了，尤其是经常出入李兵家的那些客人，有时甚至包括李兵的家人。我为他们递拖鞋，沏茶水，冲咖啡，上水果，有时还为他们斟酒，添饭，但他们一个个总是仿佛我不存在一样，无视我忙来忙去的身影。特别是那些来找李伯母唠嗑的人，虽然都是些快六十岁的老女人了，但仍涂脂抹粉，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气袭人，仿佛自己才十八岁似的。就是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进门时却没人正眼看我一眼，他们挺着干瘪的胸脯，扭着无肉的屁股高傲地从我面前一晃而过。从他们眼神里，我发觉我确实只是一头拉磨的灰驴。

    更可气的是李兵的女朋友。那天我听见门铃响就赶快跑去开门。门刚打开，我就看见一个好象从电视里走出来的漂亮女孩站在我面前，女孩不仅漂亮，而且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冰冷逼人的气质，让人无法靠近。那时我还知道她是李兵的女朋友，就笑着问她找谁。

    女孩仿佛没听见我问她，她盯着我上上下下看了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是新来的保姆？

    我赶快点点头说是的。

    长得不错，就是不会招呼客人，太不懂事。女孩边说边乜了我一眼，就直冲里屋娇声娇气地喊：李兵，快给我拿拖鞋！

    我一惊，原来因为看她走了神，连拖鞋都忘了给客人拿，我赶忙将一双拖鞋递过去。

    女孩刚穿好拖鞋，见李兵正里屋出来，就飞一般张开双臂扑上去，旁若无人地吊在李兵的脖子上。

    “两天不见，我好想你啊！”女孩娇滴滴地在李兵的脸上連啄了好几口。

    “不闹！”见我在旁边，李兵赶忙办开吊在他脖子上的双手说：“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保姆小翠。小翠，这是我的同学夏萍，你以后就叫她萍姐！”

    我马上叫了声萍姐。但夏萍不理我，却扳起脸冲李兵说：“你说什么，我们只是同学？”

    “当然还是朋友啦！”李兵用手在她薄薄的肩上拍了拍，象哄小孩似的。

    “差不多！”夏萍神气地乜了我一眼，就挽着李兵的胳膊进了李兵的卧室兼书房。

    比这样亲昵的动作，我在电视上见过很多，但在现实里还是第一次看见，我觉得城里的女孩子个个都是吃了豹子胆。

    我冲了杯咖啡过去。房门虚掩着，我一推就进去了，但刚一进去，我就看见李兵和夏萍在床上搂着接吻，李兵的一只手还在夏萍的胸脯上搓揉着。他们吻得很响，很投入，一点也不知道有人进来。

    我赶忙带上门轻轻的退了出来。许久了，我的心还在 砰砰直跳，仿佛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但夏萍来了几次以后就不再来了。我不知道城里人为啥这样，都搂着亲嘴了，有些还说不定都那个了，怎么说分开就分开呢，一个个没事似的。一天晚上我无意中从李兵和他的母亲谈话中隐隐得知，夏萍已经出国了。

    “只要是包袱，就必须扔了才好！”李兵的母亲轻轻对李兵说“大不了办她出国！”

    我觉得他们 好象在做什么交易。

    不久，李兵回家吃饭的次数渐渐地多起来了。

    “小翠，我今晚回家吃饭！”这是李兵的电话，他们家谁要回家吃饭就往家里打电话，这是李伯伯规定的。

    李兵回家吃饭。有时会从外边顺带些熟菜回来，有时则回来自己做。“我做的菜不合口？”我小心地问。

    说那里话，我不是挑食的人。只是你忙了一天了，该让你歇歇了。但我知道我什么身份，于是就在一边跟李兵打下手，看他在那里手忙脚乱的做菜。

    “小翠，来这么久了想家不？”李兵一边忙一边跟我说话。

    “不怎么想，但有时会想父母！”我说。

    想回去看看他们吗？

    过年再回。

    为啥？

    不为啥。

    怕冤枉路费？

    我不置可否。

    那就给他们写信呀。

    不知写啥。

    想啥写啥，问他们好，告诉你在这里的情况。李兵像老师似的。

    我说，好吧，我试试。

    自李兵经常回家吃饭后，我上菜市场的次数比过去密了，他们家离菜市场不远，顶多15分钟路程，走一下就到了。一天早上，我在回来的路上淋了雨，雨不算大，但我一路小跑回到家时衣服还是几乎湿透了，我换衣服时不断的打喷囔，我心里说难道才淋这么点雨便感冒不成，我不相信一个乡下丫头才进城两天命就金贵得不能淋雨了。但不一会，我就觉得头有些沉起来了，我想我还是睡一下吧。

    躺下不一会，我就梦见自己回到了舒家坪，梦见了柱子。

    布依山上，柱子的果树又长高了许多，20多亩果园碧绿苍翠，十分惹眼，阳光下随风飘动的绿叶闪动着耀眼的光芒。柱子光着结实的脊背在果园里忙碌着，追肥、松土、剪枝、上药。这是柱子的梦想和希望。在村子里的同龄男孩中，柱子读书最多，是唯一读到高中的人，因此心眼也最高，只是办事太认死理，大家都认为外出打工挣钱，他却不为所动，反而傻乎乎地贷款承包荒山种植果树。他父母也骂他没出息，连出门挣钱的本事也没有，真是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我曾劝过他，让他跟大伙出去年把，实在不行再回来另作打算，可是柱子说，我才不傻呢，我只能自己给自己打工。他还雄心勃勃地跟我算了一下，顶多三年，就要有人来跟他打工了。他还劝我也别出去了，跟他一起干，赚了平分，亏了归他，可我总觉得这事太玄了，我说我还是去打工，你自己干吧。而现在，柱子果然像他计划的那样，将果园弄得这么好，看来明年有部份就可以挂果了。我有些后悔当初不听柱子的，如果我不外出打工，而是留下来跟他一起干，现在这片郁郁葱葱的果园不就有一半属于我了？而现在，我都来到这里半天了，柱子明明看见了，可他就是不跟我打一下招呼，仿佛我是一个他根本就不认识的人。我心里说，柱子啊柱子，难道你真的不喜欢我了。我鼻子酸酸的，眼泪就无声地流出来了。

    小翠，你怎么啦！不知什么时候，柱子将手伸过来在我的额上摩裟着。

    不要你管！我伸手拍了一下，骂道，别跟我假惺惺的。

    怎么啦，小翠，你骂谁啊！

    声音近在眉睫。我一惊，忙睁眼一看，天呐，李兵正在我床边坐着。见我醒了，忙俯身对我说：

    起来吧，我送你上医院。

    没事，李处长，我没事。

    都烧得说胡话了，还没事？听话，快起来！他像大哥哥哄小妹妹一样，既充满无尽的关爱，但又透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

    这样，我住进了医院。

    医生说我肺已发炎，因此，既要打针吃药，又要输液，我只好既来之则安之。只是李兵，他一下班就往医院跑，给我送饭。我十分过意不去，就说，对不起啊李处长，让你自己做饭，又让你给我送饭。

    对不起就趁热吃了它。李兵说着，就要一匙一匙地喂我。

    不行。我吓了一跳，想坐起来自己吃，不想被李兵止住了。

    “别动，还输液呢！”

    我只好躺下，说，那等一会我再自己吃

    “不行，等一会饭菜都凉了！”说着又要喂我。

    “我，我不饿！”我犹豫着。

    “傻丫头，别不好意思啦，又没人见着。”

    我这才发现，我住的是单人病房。

    “好吧！”于是第一次让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男人给我喂饭。

    这真是个会体贴人的男人。我边吃边想，夏萍真傻，难道外国男人还比这更好不成。

    我第一次这样想一个男人，想近来与他在一个屋里相处的种种。

    “认真吃饭吧，想什么呢？”李兵突然说。

    “没，没有呀！”我说。

    “别骗人了，傻丫头！”李兵说着，在我的鼻尖轻轻拧了一下。

    没想到这轻轻的一拧，却从此让我做事经常走神，夜里睡觉经常失眠，他把他整个人影儿拧进了我的大脑，尽管我一再提醒自己，灰姑娘，别想入非非了，但那人影儿仍是日里夜里都在我的脑屏里懒着不走。

    对不起，我又扯远了，让你不断感到乏味。但没法，我只能这样慢慢叙述。一天夜里，李兵把我叫到他的卧室兼书房，对我说了一些不管是那个姑娘听了都会心醉的话，然后就直截了当，干净利落地让我结束了灰姑娘的历史。事后，他一边挤捏我的乳房，一边对我说，记住，你已经不是灰姑娘了，你是我的生命，我的宝贝！我再次晕了过去。

    这便是缘份，这真是缘份。

    以后，不是李兵过来，便是我送过去，总之，我觉得我们已经分不开了，即便是他父母在家，我们也照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他父母的卧室又不在楼下，我们只要想做，就把门一关，然后一边放着悠扬悦耳的音乐，一边酣畅淋漓死去活来地爱。我想，我真的是李兵的人了，我还顾忌什么呢，正像他告诉我的：你有青春、美丽，有鲜活旺盛的生命，有充满激情，热力四射的身体，你有我需要的全部。因此，我不仅没了顾忌，而且有了从未有过的自信，我对自己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我真的不再是那个无知的羞涩的乡下丫头了。

    “翠，你变了！”有天下午在中心广场碰见阿朵时，阿朵说。

    “我怎么变了，我变得怎样了。”我问。

    “真的，翠，你真的变了，不仅是穿着打扮，我觉你身上多了种我说不出来的味！”

    “臭味？酸味？辣味？还是屁味？”我笑着说。

    “我没跟你开玩笑，快跟我说，你倒底在什么样的人家做活，每次电话里问你都不肯讲，到底咋回事，是不是傍上大款了。”

    “你才傍上大款呢。好吧，我告诉你。他们一家三口都是大官，最小的也是处长，也就是说最小的到了我们市里又成了大的了，听说他马上升副厅长了呢。我就在这么一个人家当保姆。”

    “真是宰相书童七品官啊，难怪你身上也沾了那富贵人家丫头的味。”

    “再富贵也是丫头，有什么用呢？”

    “谁说没用，你现在走出去谁会相信你只是个保姆呢。”

    “真的？”

    “真的！”

    这话我信。因为现在出入李家的那些人已不再象过去那样目中无人了，不仅过去的傲慢一扫而光，而且有意无意间对我流露出一种讨好巴结的神色。

    我真不象保姆了。

    我怎么像保姆呢，我是李兵的生命，是他的宝贝，是他的全部。

    每天，我专心地为李兵做饭，做他爱吃的菜，做好了，就静静的等他下班回来。我发现等一个很想等的人也是一种幸福，只要门铃一响，我便狂奔过去把门打开。李兵每次回来见了我，就提包一扔，然后迫不及待地把我搂进怀里，抱着我在客厅里旋上两圈，再在我的两颊上、唇上不停地吻着，直到我把他从我怀里推开，然后命令他洗手吃饭。这时候，他真象个听话的孩子，而我则象个幸福的母亲。饭后，他洗澡，我收拾，然后重温往日的功课，之后，他让我赤裸地平躺着，将灯光调到最柔，然后在舒缓的乐曲声中静静地欣赏我的身体。“太美了，真是太美了！”他每次都对着我的裸体发出这样的感叹，感叹之后，又将我重吻一遍，然后再次进入，而这也是我所迫切需要的。我们就这样乐此不疲地爱着。

    一天下午，我接到小满打来的电话，小满很久没跟我联系了。

    “还好吧？小滿。”我说。

    “好哩，你呢，翠？”

    “我也很好，不知小萍小青近来怎样？你跟他们联系过吗？”

    “刚联系过，大家都要回家过年，你回吗？翠！”

    “我？要过年啦？”近三个月来真是高兴过了头，連过年这么大的事都给忘了。

    “翠，你怎么啦，不想回去？”

    “我，怎么不想呢，只是我总得征求人家的意见吧！”我说。

    说实在的，我近来对回家已不再如过去那么在意了，近一年来，我给家里寄过一次钱，我将头两个月的工资1000元全部寄回去了，并告诉爸妈我的电话号码，让他们有什么事就到乡上给我打电话。父亲收到钱后，就到乡上给我来了一次电话，他让我今后别给家里寄钱了，他和我母亲不需要那么多钱，让我自己存着。我哥成家后已自己住了，父母身体又还硬朗，田地都自己种着，只要粮食够吃，他们确实不需要很多钱，因此，我就再没有给他们寄钱了。父亲几次打来电话，说家里一切都好，所以我对家里也就没啥挂心的了。晚上我对李兵说：“李兵，要过年了！”

    李兵听了，专注地望着我说：“是的，想家了吧？”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语。

    李兵一把把我搂在怀里。“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离开我。”他轻轻地在我的唇上吻了一下，又说：“不过如果你实想家，那就回吧，如果不怎么想，那就留下来陪我，我需要你。”

    我点点头，说：“我想明天上街买点东西托人带回家去。”

    “应该，我陪你去。”

    “不，我自己去。”

    “怕我不会买东西？”

    “看你说的，你还要上班嘛！”其实，我现在还不想小满、阿朵他们知道他。

    “好吧！”李兵说着，从包里拿出1000元钱给我。“要买完这些钱！”

    “不，我自己有钱，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我不接。

    “什么你的我的，我们还分彼此吗？”李兵有些生气地望着我说。

    “我，反正不要！”我的意思是没有到结婚那一天，我是不花他的钱的。

    也不知是从哪一天起，结婚这念头在我心里慢慢变得强烈起来，但我不愿开口，我希望象电影、电视上的一样，有一天李兵会亲口对我说：

    “翠，嫁给我吧！”

    但事情完全根本不象我想象的那样。

    人生之所以会有这样那样的缺憾，不是人们不祈求美，而是没能实现，或根本不可能实现。就象我和李兵那样。我恨自己，我怎么可以那样傻呢，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明明不可能的事，我偏要去想。象李兵母亲说的那样“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了！”

    所以，我不恨谁，我只恨我自己。

    新年过去很久了，我忽然发觉自己一见油腻的东西就直想呕吐，才想起好朋友已经好久不来了。我一惊，忙到医院一查，果然是怀孕了，我既慌张，又高兴。从医院出来，我就用公用电话打了李兵的手机，他听后没事地说了声“是么”就不说话了。我在想，有些话他可能不方便在电话里说，晚上他定会跟我说的。但晚上他却没回家，打他的手机，每次都是关机，到后来却变成了空号。一个星期后，我才听说他到北京学习去了。真巧。

    我还怨他什么呢，反连面都见不着了。

    “我和李伯伯都知道你很爱李兵，这是自然的。可是有些事说了怕你也不明白。”李兵的母亲对我说，她很少跟我面对面亲切地说话。我想也只有这件事情才能引起她足够的重视。收拾残局嘛，不重视行吗？“是这样的，李兵他还年轻，他今后的路还很长，而现在，正是他不得不上进的时候，因此，我们还是找个时间去医院一趟，做了吧！”

    我听明白了，她是说我和李兵现在还不宜结婚，李兵正需要上进，需要前景更加美好的事业。我想起了一天晚上，我送咖啡去李伯伯的书房时，无意中听她对李伯伯说“兵儿升副厅的事再不抓紧，难道要等到你退下来了再去求人？”原来上进是这么回事，但我想结婚又跟李兵升副厅有什么联系呢，难道结婚就不能升副厅了？

    “可是----”我想说这根本就是两码子事。

    但我的话马上被李兵母亲打断了。她说：

    “关键是你们俩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家庭背景不说，文化、性格、兴趣、理想等等，差距这么大，我怕。。”

    我的脑袋“轰”的响了一下。我终于听清楚了，因此，我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我断然起身跑回了自己的卧室。

    流了一夜的泪，我居然对谁都恨不起来。第二天，我心平气和地对李兵母亲说：

    “伯母，我同意上医院，但我有个小小请求，望你答应。”

    “说吧，只要我能办到！”

    “我想请你陪我一起去！”

    “完全可以。”李兵母亲爽快地说。“翠，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家李兵好，我们也不能对不起你，我也有个小小的请求，望你能答应伯母。”

    “什么事？伯母说吧！”其实我谁也不为，包括我自己。

    “我不能让你成为我的儿媳妇，但是，我想认你作我的干女儿，不知你愿不愿意？”

    “伯母，我们走吧！”我说。

    干女儿，儿媳妇，我都高攀不起，也不想高攀。

    从医院里出来以后，我的故事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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