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御医常年给王公重臣看病,待人处事也十分机谨,他愣了愣,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老戏骨蓦然上身,改口道:“请张公子恕罪,九公子恐怕......时日不多了!”
“一派胡言!”张良腾地起身,焦虑不已,“方才吃饭还有说有笑的,怎会一下子就这么严重?”
为了逼真,他还偷偷掐了一记大腿。
姜御医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张公子,您有所不知,下官把所有方子都试了个便,照理说,九公子早该痊愈了。可兴许他从小就体弱,又在救您的时候摄入太多毒液,一时间受不了这么强的毒性,身子一下子垮了,再怎样也好不起来,导致现在......恐怕,得备着后事了。”
反正在众人眼中,完全这两人是真急了。张良深吸了一口气,往前一步,索性把戏演真,“恕在下冒犯,究竟是韩兄身子薄弱,还是姜御医,您的医术不到家?”
姜御医慌忙摆手,“张公子,话可不能乱说呀,下官在御医馆里虽然资历尚浅,但好歹祖上三代都是伺候王室的功臣,您,您可不能因为心疼九公子,就质疑下官的医术啊!”
张良抬眸,“既然你医术精湛,为何诊断不出韩兄的病症?”
“九公子的病症委实怪异,找不到病根,老臣实在是无从下手。”
这句话一出,下人堆里立马有人松了一口气——找不到病根,便意味着没有发现那盆石樱,此番刺杀便可神不知鬼不觉。
张良得到这句话,也终于缓了缓神色,扶起一直佝偻着背的人,语重心长道:“姜御医,不是良不信任你,多个人瞧着,也多一丝期望不是?”
姜御医思忖片刻,点头,“也是。今日王宫值班的应该是温御医和齐御医,温御医跟老臣交情较深,医术也高明。张公子快派人去请罢。”
张良拱手,“多谢姜御医理解。”
随后跨出内室,取下腰间的令牌,抬手唤来西门厌,“卫七,拿着令牌,去宫里请温御医。请不到,便别回来了。”
然后对着跪了一地的下人,厉声道:“今日九公子重病,正值难关。尔等在此跪守着,阳气多一些,索魂的厉鬼也不敢接近。明白么?”
众人应声:“是。”
朗朗的声音在院子里打了几个转,四处都空荡荡的,风声鹤唳,凡鸣惊心。
一出戏唱得天衣无缝,姜御医颤巍巍挥去额上冷汗——这些人,能不能好好瞧病了?
几番波折下来,张良“引蛇出洞”的计谋实行得很不错——刺客已然以为韩非危在旦夕,下一步,便是与幕后主使通风报信,狐狸尾巴快藏不住了。
至于支走西门厌,也是为了让刺客放低戒心。在给西门厌令牌的时候,张良塞了一张纸条:盯紧众下人,稍有异样者,生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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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张良回到韩非房中,合上木门,隔绝外头几十双窥探的眼睛。
一回身,便看见韩非正卧躺在床上,手肘撑着身体,雍容自得,似笑非笑地空望着他这边。为避免影子投在窗户上露出马脚,他整个人都在床帘里。
张良走过去,颇有些得意,小声问他:“我胡编乱造的本事,该比以前有进步了吧?”
韩非唇边浅笑,“不过关。”
张良一怔,“为何?”
韩非一语道破:“你说谎的时候,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会咬得比较重。”
张良脸色一白,生怕被旁人瞧出端倪,“很明显吗?”
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韩非狡黠笑道:“不过,只有我能听出来。”
张良将这话想了想,脸上的紧张缓解了一些,调笑道:“哦......那是因为只有韩兄知道我在说谎,所以才会觉得我有破绽吧?”
韩非勾唇,“也可以这么说,但是子房......”韩非动了动眼帘,多了几分笃定,“你对我说的话,哪句真,哪句假,我都知道。”
张良生生愣住,讶异得瞪大了眼睛,“你......怎的可能?”
韩非往后一躺,手肘枕着后脑勺,慵懒地摇晃着二郎腿,“好好想想,自己有哪些事情瞒着我。”
张良的眸子直颤——他知道了哪些?姬然对红莲图谋不轨?若离暗恋红莲?还是......他与西门厌有过一段感情?
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无伤大雅吧?他心里装着谁,装过谁,都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只是......知道他有断袖之癖,韩非会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然后与他疏远?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了声音,偌大的屋子里鸦雀罔闻。
直到韩非失笑,打破沉寂,“子房,你知道我有多想看你现在的样子么?那种小心翼翼,无所适从的样子,委实让人里像藏了一只猫一样,挠心抓背的痒。”
张良抬眸,没明白他的意思,“韩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