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戳到了张良的痛处,他眼神黯淡了一瞬,收了下巴,“韩兄说笑了,子房鲜少出户,莫说能人异士,连能说上话的朋友,一只手也是数的过来的。”
韩非见他落寞,心里有些泛疼,“又是相国大人定的家规?”
“当然不是!”张良着急解释,生怕韩非对张开地有什么误解,“是因为子房不大会说话,总惹得旁人不愉快。”譬如那日赴太子的素宴。
“怎么可能?”韩非不由分说地搂过他的肩膀,“我就觉得子房不错,秉性温良不说,声音好听又出口成章,是个谈心的好对象。”
两个人的距离突然变近,张良下意识低头,避开眼神撞击,“也只有韩兄这么觉得了。”
“怎么?你觉得自己哪里说话不好?”韩非仔细望着他,星眸流转,万里江山也融化在那双眼眸里。
他的手臂收紧了几分,张良觉得两个人的姿势有些亲密,于是伸手一推,轻轻拉开他们的距离,“韩兄出生王室,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收敛一些,要是被人抓住把柄,到大王面前参你一本,子房可就成罪人了。”
韩非放开手,无辜地左右望了望,喃喃自问:“嗯?谁在看么?”
张良的表情略微局促,“大街上都是人,万一碰上那些想为难韩兄的呢?”
“说了半天,原来子房是关心我啊?”韩非洋洋得意,眉尾也随着上扬,“你放心,以后若要与你亲近,为兄铁定找个没人的地方。”
“韩兄!”张良微恼。
韩非耸了耸肩,企图把话圆回来,“我说笑的,别当真。”
张良鼓了鼓腮帮,拉着缰绳,径直朝九重楼走去。
韩非忧愁地拍了拍踏雪的鬃毛,呢喃道:“看吧,又失败了,你可得抓住隔壁那匹‘生莲’,别学我。”
踏雪十分不屑地打了个响鼻,表示拿下生莲不在话下,让韩非管好自己。
九钟楼外,人声鼎沸。
朱红色的木门前面放置了一张棋盘,立在十二级台阶之上。黑白的棋子交错落在棋盘间,外行人只涌上前看看热闹,内行人才看得出,黑子已经将白子逼到角落,棋局只差最后一步便可结束。
“诸位安静。”一旁的门童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我家主人说了,能解白棋之困者,方可入楼。”
人群中立即有人问:“楼主可有说,怎么才算解困?”
门童答:“诸位落子之后,我家主人自会评判。”
“可有时限?”
“没有。”
也有人质疑,“这白棋分明已经是瓮中之鳖,怎可能还有回转的余地?”
“我家主人说了,自有智者能够洞悉棋局真谛。”
有人不满:“使用轩辕剑的必定是习武之人,拿个文人的玩意儿出来糊弄我们是什么意思?”
门童恭谨地拱手,“轩辕剑乃上古神剑,神剑认主,并非只认武者。且又说了,智者能解棋局,自然也能解人生迷局,待诸位有能参悟一二的,我家主人自会细细说明。”
门外一左一右立了两个持刀的人,直挺挺的宛如劲松。容貌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一个穿着白衣,一个披着墨袍,面目表情地平视前方,岿然不动。想来,应该是以防有人强闯。
看这架势,九钟楼这次应该是动真格的了。
九钟楼的主人,名为“东皇释”,行踪不定,脸上总戴着一张八卦图样的面具,从未有人见过其真面目。
韩非与张良双双立在人群里,听门童说了半天。韩非用手肘戳了戳张良,轻声道:“看来东皇释是遇到麻烦了,所以才想出这一招,发求助帖。”
张良没有明白,“求助帖?”
韩非点头,“棋局就是帖子,谁拿到了谁便进去会见他。若解答出来了,估计才能拿到轩辕剑。换句话说,轩辕剑其实算是报酬。”
张良点点头,不过也生了疑惑:“传闻中,若谁得到了轩辕剑便可所向披靡,这东皇释坐拥稀世珍宝,竟也有困惑?”
“活着便会有困惑,地位越高,烦扰也会越多。”韩非顿了顿,又道,“譬如,子房想韬光伏翼,相国大人却想让你外露锋芒,一样的道理。”
张良万分讶异,嗖地抬眼,“韩兄?!”
他怎知他心中所想?
韩非曲起食指尖敲了敲眼眶,“你认识我才几岁?想什么我怎么会不清楚?”
张良彼时虽也成长不少,但毕竟只有十七,伪装情绪的水平还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甚至有时候会不自知地卸下防备。韩非真真切切看在眼里,每次都不说破——因为他觉得老是佯装成熟的张良十分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