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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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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她,听著过往相信的一切一一被推翻,长年的受害者变成了狠毒的加害者,第三者原来是最无辜的女人。

    他感觉自己的过去正在崩塌之中,母亲、父亲、霓霓的对话,让他的世界裂出了大缝,构筑世界的砖块一块一块地往下掉,然后破裂。

    可是没有人发现他的异状,连唐贵霓也没有发现。每个人的感觉都太混乱,甚至无法去推想、体会别人的感觉。

    “贵霓是唐双宜收养的孩子。”

    “哼!我会相信才怪,我今天非撕烂她不可!”她推开段重皓,想要一把揪住唐贵霓的头发。

    “我不准你伤害她一分一毫。”段耀凌霍然回神,铁了心要跟母亲反抗到底。

    朱敏华疯了似的对他又捶又踹又踢又抓,就连杜管家与段重皓都抓她不住。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竟敢为了这个小贱货反抗我,也不想想是谁把你从贫民窟的育幼院里抱出来的,赋予你段家少爷的身分?就你一个小贱胚也敢反抗我?你不想活了!”

    所有的人在那瞬间都僵住了。

    “什么?”段重皓困难地开口。“你说什么?”

    朱敏华的神情先是出现慌乱,想了想后,更狠毒地笑了。

    “当时,你告诉我,你要到美国待产,之后就带了耀凌回来,你”段重皓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啊!我怎么没想到,这才是最棒的复仇啊!”朱敏华想了想,愉快地笑了。“你酒醉的那一晚,连碰都没碰过我,我怎么会受孕?到美国待产只是幌子,我是去找婴儿,不会让你起疑的婴儿啊!有了儿子,你怎会跟我离婚?有了儿子,我就像多了个帮手,儿子是我手里的一颗棋啊!”段耀凌全身变得僵硬,杜管家与段重皓都露出错愕的神情。

    “我不是你们的儿子,”段耀凌毫无情绪地说道:“所以,你偶尔会脱口而出叫我贱胚,就是这个原因。”始终不明白的事,总算弄清楚了。

    “所以你娘家的人,对你的儿子都不屑一顾?”段重皓也问。

    “当然。我们朱家是血统何等高贵的名门望族,像这种被丢在贫民窟,送进育幼院的小杂种,谁要理他?要不是他有利用价值,连我都懒得看他一眼呢!”

    朱敏华哈哈大笑。

    “老公,谢谢你为了我们的婚姻守贞,不过我要告诉你,我就没你那么天真了,我前前后后包养了不下十个牛郎来伺候我,很舒服呢!”她转向段耀凌。“儿子,虽然你出身低贱,不过你总算也帮过我一点忙,虽然吃里扒外,但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让我打得心情很爽,为了这个,我实在该说一声谢谢你啊!”“混蛋!”在一旁,一直都没有惊讶反应的唐贵霓突然冲出来。“你这个混蛋,你怎么可以伤害他?你怎么可以?”

    她想要狠狠地踹朱敏华几脚,却被段耀凌紧紧抱住,唯恐她反而受到伤害。

    朱敏华看着不得动弹、一脸愤恨的唐贵霓,高声笑着,狂肆笑着,段重皓与段耀凌表情各异,谁也猜不透对方在想些什么,谁也无法开口说出第一句慰抚对方的话。

    他们都是伤心人。

    到这时,警方与“沧海观”的管理人员才赶上来,处理这一场乱局

    所以,一直以来,根本没有所谓的“复仇”完全是一方出手、一方挨打的局面,而他是帮凶,他是打手,他一直在帮一个疯了的女人,伤害他爱的人。

    而这个疯了的女人也不是他的母亲,他只是个傀儡,手脚绑著线,被她牢牢操控著。

    段耀凌沉默不语,他心里的世界崩塌速度成等比级数,急速上升。

    回到公寓之后,他终于开口了。

    “在她提到我不是她的儿子时,你并没有很惊讶。”

    唐贵霓回避他的眼神。

    “你早就知道了?”

    “对。”

    这才是“背叛”他心里想。“而你从来没想过要告诉我?”他心里在淌血。

    “我不能告诉你。”她轻声喊。

    “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过妈妈,绝对不能说,不能告诉你,也不能告诉段叔叔。”

    “唐阿姨知道我不是我妈生的?她怎么知道的?”

    “她有个朋友在美国,无意中得知段夫人急著想收养一个华裔男婴的消息。”

    “她为什么不揭穿?”他怒然低吼。“只要她说了,难道段重皓会甘愿被设计吗?”他无法再叫那个人“父亲”

    唐贵霓虽然累,虽然深深自责让妈妈的骨灰被破坏,但仍耐心的解释。

    “她不是不能说,是说了也没用。段叔叔的妻子注定不会是她,就算不是朱敏华,也会是别人。她当时想,既然朱敏华爱段叔叔那么深,深到不择手段都要得到他,也许假以时日,他们会产生感情;就算你不是他们亲生的,他们也会视如己出,但她不知道,段叔叔一直无法接纳她,而她就把这笔帐算在妈妈的头上。

    “妈妈跟段叔叔一直没有联络,直到你被伤得太重,朱家的人又不愿接手照顾你,段叔叔才辗转找到我妈,请她代为照顾。虽然他大可以找其他人照顾你,但是他相信,你是他的儿子,只要你接触过我妈妈,你一定会明白他的选择。”

    唐贵霓一口气说完,晃了晃,虚弱地坐下来。

    段耀凌走来走去。对,他明白。两个女人,一个温柔得像春风,一个锐利得像刀刃,他太明白了,任何男人都会选择被抚慰,而不是被伤害。

    但也就是因为他明白,所以他被“母亲”伤害得很深,她把所有的怒、所有的怨,都出在他身上,她找不到要“报复”的人,她就打他泄恨。

    反正他又不真的是她的儿子,打死了她也不会流眼泪。

    “妈妈说,你是所有人里面,过得最痛苦,也是最无辜的一个,如果她能力可及,她一定会像收养我一样,把你收养为子,可是她已经自身难保了,而你又被段夫人视为最重要的筹码,她绝对不会放你走,所以”

    他止住脚步。“等等,你也不是”

    他本来猜,唐贵霓是唐双宜与段重皓的私生女,但听起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我应该叫妈妈为姑姑。”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我亲生父亲是她的大哥,很早就病笔,我母亲无力抚养我,把我丢给姑姑就一走了之。”

    “所以,我们都是局外人,莫名其妙被卷进上一代的三角恋情中。”

    “也可以这么说。”她喟然无语了。

    如果她的真命天子注定是他,他的真命天女注定是她,换一种方法,换一个人生,他们还是会相遇。既然要相遇,为什么走在一起的路要如此艰辛,充满了荆棘,非得把彼此弄得遍体鳞伤不可?

    他奇怪地笑了一声,好像觉得整件事很荒谬,像一出闹剧。

    “你这个局外人,多少还有点牵连,但我这个局外人,却真真正正毫无干系。”

    “你不要这样说。”

    她好像从他眼中看到某道火芒被吹熄了,取而代之的,是有如北极寒地的坚冰。

    “我爸早就知道,我不是他的儿子吗?”

    “不,他不知道。”

    他又哼笑一声。“也对,如果他知道,也许早就离婚了吧!”

    “耀凌”她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希望他不要乱想。

    “别叫我,我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本名。”他的眼神很阴郁。

    “你别怪段叔叔,段叔叔其实是想保护你的,但是后来他发现,只要他接近你,段夫人私底下就会张牙舞爪,打你更凶,这可能是在她进精神疗养院的期间,他把你托给妈妈照顾所导致的结果,所以他只好要杜管家多留意你,为了你的安全,他只能选择离你越远越好。”

    对,他记得从唐阿姨家回到家里后,有段时间,父亲的确常常在家,常常问起他的功课,他受宠若惊,母亲也看似温柔多了,他以为好日子终于来临,但是当父亲出差到外地时,他却被打得比以往更惨。

    当时他才知道,母亲比之前更狠了,她知道粉饰太平,再暗中修理。

    果然,父亲的“兴致”并没有维持很久,他很快的又不再搭理他,后来他念完大学,他几乎是用扔的把整个“胜太电子”扔给他,然后离家到乡间别墅独居。

    至此,他终于明白所有事情的梗概了,而他的人生拼图也完整了。

    只不过这幅拼图,从头到尾都是某人的小玩意,恣意搅乱,随意玩弄。

    “耀凌”她担心地看着他,读不懂他的心。

    “我说过,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他的声音平板,毫无起伏。

    她的担心又更加深一层,她靠过去想握住他的手,却被他技巧地躲开。

    “你还有我。”

    他听了,很淡很淡的一笑,好像连灵魂都碎开了。

    她故意轻松地开玩笑。“我记得你承诺过我,今晚会是火热的一夜。”

    他静静地看着唐贵霓,指著窗外渐亮的曙光。

    “那一夜已经结束了,今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那”她已经无力负担他的情绪,她是强撑著自己的悲伤,解释所有的事给他听。“我们今天先休息,什么都不要想,等明天再说好吗?”

    他没有回答。

    她起身,脚步蹒跚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她全身无力,回到房里后,冲了个热水澡,脑海里满满的、满满的,都是母亲的骨灰洒落一地的样子。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如果当初她听妈妈的话,把她的骨灰洒在海上,妈妈今天也不至于被羞辱至此。

    都是她的不对!都是她的不对!

    妈妈想要随风而逝,她却执意留住她的脚步,如果她的依赖心不要那么重,如果她能够坚强一点,让妈妈自由,怎么可能会发生今天这种事?

    她好自责,哭著穿上浴袍,湿发也没擦乾,就倒在床上,流不止的泪水使眼皮变得沉重。她睡得很不安稳,她自责、歉疚,痛苦的记忆一拥而上,但最难受的是,她倍觉段耀凌不在身边的痛苦,感受不到他的拥抱、他的体温的痛苦。

    之前一个月,因为气他,怨他,所以寂寞变得稍微可以忍耐,但如今她加倍需要他的存在时,他却不愿意跟过来。

    她翻来覆去,作著一个又一个可怕的梦,昏睡著,怎么也醒不过来。

    直到她真正清醒,才发现,天又黑了,到底过了多久的时间,她也弄不清楚。

    她的眼皮又浮肿又刺痛,她呻吟著下床,扑扑颠颠地进浴室盥洗,然后来到大厅,看到他仿佛刚下班,叫了外送美食。

    桌上又有玫瑰又有红酒,还有银烛台,把整张餐桌点缀得非常浪漫。

    “你醒了。”他微微一笑。

    “耀凌?”她敲了敲疼痛不已的后脑勺。

    他的微笑,眼前的一切,让她怀疑,之前是否真的发生过让她难以承受的事。

    “你的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会不会痛?”

    他定过来,神情温柔而且奇怪。他不抗议她又叫了这个名字吗?

    “我拿冰块让你敷。”

    她呆呆地站著,一切好像很美好,却又是那么不对劲。她傻傻地看着他装好冰袋,牵著她的手在沙发上坐下来,让她头枕在他的腿上,小心地帮她冰敷。

    他的手指很温柔地顺过她凌乱的发丝,让她更不安。

    “耀凌”

    “嘘,不要说话,休息一下。”

    她的眼睛被冰袋遮住,她无法透视他的灵魂,在黑暗中摸索,她猜不出他在想什么,所以越来越惴惴难安。

    到底在她昏睡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他的态度丕变,跟昨天判若两人?他不是在生气、在悲愤、在怨恨吗?为什么像戴了面具一样,把一切真实的情绪都遮掩起来?

    “好了,我想你的眼睛应该舒服多了。”他移开冰袋。

    她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他还是在微笑,笑容让那刚硬的五官都变得柔和。

    她隐隐知道有些不对劲。“怎么了吗?”

    “没有。”他细心检视她的眼睛。“你看起来好多了。”

    “耀凌”她透出一脸疑惑。

    “来吃饭。”

    他的表情太温柔,温柔到让她不忍一直追问下去。

    她知道事情很怪,很不对劲,但她还是在他为她拉开椅子时,温顺的坐下。

    他点亮两根长长的蜡烛,焰影摇曳,回到自己的位置,举起酒杯。

    “乾杯,庆祝我们仇恨一笔勾消不,应该说我们本来就无冤无仇。”

    她愣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就无冤无仇”这句话,听起来反而让她联想到“从此就无瓜无葛”

    “这件事值得我们好好庆祝。乾杯!”

    她被动地举起杯子,跟他乾杯,听他侃侃而谈工作趣事,食不知味地吃著顶级牛排,山头忐忑不安,脸上却只能笑着回应。

    饭后,他放了音乐,带她舞了一曲又一曲,最后滑著舞步,回到他房间,热情地与她**,在床上、在床下、在浴室、在落地窗前,站著、躺著、侧著、跪著、伏著,他硬挺著在她体内冲刺,几乎一整晚。

    她被他累得不能动弹,不能思考,只能被动地承受,只能难耐地抽泣娇吟,望着他有如古代战神般,永不知倦地占有她,直到最后只能昏昏倦倦地睡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醒过来,一室寂然。

    她睁开双眼,仓皇起身,抓著被单,确定她闻到了某种味道。

    她跳下床,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一间房又一间房的找。

    没有,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非常确定一件事,非常非常确定。

    那个味道就是段耀凌离开后,空气中失去他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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