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给入夜的绿翡翠庄园携来沉闷的不安气息。回到绿翡翠庄园的两人刚下马车就透过窗户看到坐在客厅里的琉西斐,似乎因为听到马车声,他恰巧转首望向窗外。一刹那闪现的惊讶,他显然不曾想到琉瑟恩会同露克瑞希一起回来。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一见堂弟走进客厅,他便起身问道。锐利的目光扫过露克瑞希的脸,最终停在其落有光线阴影的脖子上。
“在贫民区恰好遇到,要不是碰到露克瑞希,恐怕我现在仍被一条疯狗追着。”琉瑟恩立刻察觉对方的不悦而解释道。
没有对这个解释说什么,琉西斐只是凝视着露克瑞希平静的脸。
“以后晚上最好不要去那种地方。你先回房间把这身旧衣服换掉,再让仆人送两杯红茶到书房,我和琉瑟恩有事要谈。”
朝两人行完礼,知道自己没必要开口说话的人依言上楼,然而心里不免升起一团疑云。身为伊斯特家未来的继承人,堂堂亲王殿下的琉瑟恩为何会出现在贫民区?又为什么会被贫民区最危险的人跟踪呢?琉西斐和琉瑟恩究竟会谈些什么?想到神秘贵族当初与其定下的契约,她的心往下沉。原来,还可以把它当做是自己对伊斯特家兄弟之间私密会谈有所好奇的一个借口,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一个浅薄的女人。
关严书房的门,琉西斐示意琉瑟恩和他同坐在一张长沙发上,如此一来两人尽可以降低谈话时的音量。“你去贫民区时被谁跟踪了?”
“啊,是奸细,父亲派入革命军一方的奸细。”
“是叫舍莱尔的男人?”
“嗯,和你描述的一样,是个像野兽一样机敏危险的男人。幸好遇到露克瑞希,假装我们俩是恋人,才没被他发现我就是他在追的人。”
“恋人”琉西斐发出嘲讽的低沉笑声,手指出其不意地按住琉瑟恩雪白的脖颈“包括她这上面的吻痕?有必要吗?”
“只是一时太入戏了。”
“什么事都有个限度,琉瑟恩,别的女人都无所谓,但不要染指她。”警告的语气令美目流溢出奇特的光彩,他一低首。
温润的唇轻啄下另一人的手背,戏谑地道:“为什么?对于你而言,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别忘了她是夹在叔父大人和我之间的一个棋子,上次祈丰时大家都看到宰相大人竟然无视皇太后而决定她成为圣女。”收回手指,琉西斐冷笑着道。
“很微妙的关系,父亲想通过露克瑞希讨好你,而你又不得不善待她再讨好父亲。真可怜那,就因为她长得和死去的露西亚相像,所以就不得不被卷入你和我父亲之间的斗争漩涡。”低不可闻地叹息道“正因为如此,我喜欢她。长得像露西亚,连命运也近乎相同,结局必是伊斯特家内斗的牺牲品。”
“你想得太多了,我会保护好她,最后补充一点,她是只属于我的女人。”琉西斐缺乏劝说的耐心,烦躁地站起身“下午军务尚书、国务尚书都找过我,还有叔父大人任命的国务第一秘书长也转达了宰相大人的忧心如焚,另外鲁慈也递了厚厚一叠报告给我。”
“贵族军团又打败仗了,真是一群窝囊废。啊,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会被逼上战场,我才不要过那种连件干净衬衫都没法换的可怕日子。”发牢骚似的咕哝着,不用对方告诉他,他便猜到了事实。
“是啊,战场上绝对没有美女。”
“这么说来叛军已经占有了波吉亚帝国一半的土地,不过才一年零四个月,速度惊人。”悠然自得的神情,仿佛他们皆不是叛军欲杀之而后快的大贵族。
“但接下来战局必定会进入僵持阶段,险要的山势外加奔腾的大江,因为有这样的天然屏障阻挡叛军的进攻,暂时贵族们可以苟延残喘好一阵子。”缓步走到书桌旁,琉西斐将随身带至的图轴展开,红蓝不同颜色的标记各占有了地图上一半的城池和土地。
“如果叛军从正面攻击,在神创造的自然界面前恐无一丝胜算。而且奉命守住这最后一道关卡的正是以固执及‘以守为攻’战术闻名全国的赛蒙将军。”
“显然叛军采取正面攻击是极为愚蠢的做法,看来只有采取迂回的策略。”
“的确有一个办法能攻破赛蒙将军的天壁,请把你今天在贫民区交换到的情报说出来。”
“叛军的确放弃了正面进攻的战术,他们决定先攻占皇都,随后由皇都反向包围。经初步调查,现在皇都以及皇都周围地区所有的贫民都拥护叛军,等待叛军攻进皇都,把皇族贵族赶下台。所以叛军策划三个月后在皇都发动革命,这期间他们将拉拢一部分拥有军权的军官,同时也已派人混入皇家军队煽动人心。”
琉西斐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仅仅安静地听着,无从揣测其真正的心情。“对了,他们还想救米凯尔。”
“米凯尔”不太熟悉的名字闪过脑海,琉西斐轻佻地笑了笑“是那个假冒贵族小姐,色诱我并进行刺杀的女革命分子。她有那种价值?只是一个女刺客,失败了,死也理所当然。”
“她是叛军六位首领中某一位的情人,那位首领发出命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倒算是个大美人,如果说舍莱尔是野兽,她就是野猫。竟然光着身子举枪射杀我,很少有女人能做到这一点。”听不出是赞美或是讥嘲的言辞。.
“据拷问的监狱长说她是个十分刚烈的女子,连大男人都忍受不了的刑法,她都咬牙忍了下来。”琉瑟恩在说到“刑法”两个字时脸色格外惨白,波吉亚帝国对于囚犯的酷刑历来使知情人不寒而栗。
“她和赫斯在同一天处刑吧?到时围观的人群会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剧烈反应吧?一个是为民众刺杀大贵族琉西斐的女英雄,另一个则是向来臭名远扬的吝啬鬼国务第二秘书赫斯。吝啬其实不是大罪,但他不该吝啬到连国库的铜窗与平民的破茶碗都不放过的程度。”
“请不要再谈赫斯了,说说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吧。”
“详细的计划待明天召集部分重臣和叔父大人商量后再定吧,今天你也累了,暂且休息吧。”
“也好。”琉瑟恩也不急于一时,可房门的轻微震动引起了他的注意,警觉地看向琉西斐,后者同样发现了。于是他故意大声道:“琉西斐,你要仆人送的红茶为什么到现在还没送来?”
敲门声适时地响起,屋内两人彼此对望一眼。
“进来。”
门开了,进来的是端着两杯红茶的露克瑞希。
“对不起,因为泡茶的侍女正好有事出去了,所以就迟了。”
接过已经没有热气的红茶,琉西斐唤住即刻准备离去的送茶人:“露克瑞希,你没有我预料的聪明,但肯定不笨。”
行走的肢体因恐惧而僵硬,深怕面对另外两人鄙夷的视线,她不敢回首。
“琉瑟恩就要回去了,来吧,我们也该回卧室找我们的乐趣了。”琉西斐搂住她的腰,半强迫地将她拉离书房“我知道你什么都没听见,不要再有下次,杀死你我会很痛苦。”惊讶地看向知道她偷听却什么处罚都没有的男人,露克瑞希看到的是对方漆黑冷漠的眼眸。男人把她的慌乱都放在眼里,忽然笑了,不带一点儿平日里的冷嘲热讽。
“你现在是我最宠爱的人,因此,我会不断原谅你。”
“我”嘴巴丧失了言语的功能,她挣脱出他的怀抱跑回卧室。
“这样好吗?”琉瑟恩临走前不由得问揭穿事实的人。
“算是一种善意的告诫,我可是出名的心狠手辣,一旦超出我允许的范围或妨碍我们的计划,我会亲手杀了她。”冰冷的字眼,严肃的表情。
再也没有比琉瑟恩更了解琉西斐的为人,他露出悲哀的笑。
“琉西斐,我以为你迟早都会爱上她。”
“或许,但不代表我会原谅她的背叛。”
“至少这次你没杀她。”
“她可是叔父大人送我的礼物。”一个很好的理“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你根本已经不忌惮我父亲了。”
“这不明摆着?我视她为我最重要的人。”琉西斐轻轻一笑。
“真是令人觉得不安的告白啊。”琉瑟恩道了“晚安”便离开了庄园。
他会爱上露克瑞希吗?琉西斐知道这个人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少,想起第一夜见面时马车内那个低贱却又倔傲的女人,他感到胸口被堵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