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号高亢的音色穿透无垠的朝霞,直刺入金色云霄,唤来冉冉日出。那亮耳的音泽徐徐响彻于已有些闷热的晨风中,给人一种迎接晨辉的勇气。白昼是耀眼的,即便在没有人烟的荒漠,日照仍是夺目而灿烂,如同背负着罪恶的生命。生命?是的,即便是有着暗黑色彩的罪恶生命,在这被人类遗弃的伊甸园中也是可爱的。
生死伦常,生命的意义总被赋予不同的涵义。在不同人的眼中,生命的轻重绝不能以称量而定。杀人与被杀,放在同一天平上的两种生命,没有孰重孰轻,只有谁活得更久。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活得更久一些,风都的罪犯们也是人,所以他们杀人的同时更害怕被杀。
遗忘尝过死亡的滋味,所以讨厌被人杀,但现在她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张开眯成缝的双眼,懊恼地起身拉上窗帘,她又重重倒回床上。不管昨天项尚礞的话有多大的震撼力,此刻已全部被她丢在脑后。闭上眼不到三分钟,她就因由远至近的轰隆声重新张开双眼。
不是打雷,虽然夏季的风都常有雷阵雨,但她百分之百地确定已到头顶的巨响是人造机械发出的噪音。窗帘似乎也受到极大的震动,因强风的袭扰张扬开来。然后是整栋破旧的建筑开始摇摇欲坠,大概在遇到地震时也不过如此。
“真是会挑时候,每次都这样”遗忘咕哝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直射的阳光逼得她眯起睁不开的睡眼。双眼不习惯近午的强光,可还是能看清屋后空旷场地上缓缓降落的直升机与懒洋洋走出酒吧的同伴们。
匆匆换上衬衫与绵质的及膝裤,如梦初醒的她开门冲下楼,在转角处毫无意外地撞上正欲叫她起床的军火。
“还没睡醒?”
“可能睡醒吗?才闭上眼不到一小时。真受不了他,每次都挑我们睡觉时来,大肥婆为什么不把他杀了?”边揉眼睛边抱怨的人很自然地靠在来人的身上,被对方半搂着来到室外的场地。
直升机的门拉开,先出来的是两名长相普通体格却一流的男子,看上去像是穿西装的健美运动员。男子没有同酒吧的任何一人打招呼,毕恭毕敬地站于两旁,如雕像。
“没想到每个人都来迎接我,真是让人感动,风都果然是好地方啊。”随着如小号般高亢的男声响起,一个中等身材,架着银边眼镜的俊秀男人跳下机舱。温文尔雅的气质以及正笑着的略微下垂的双眼,感觉上就是个和葛可亲的好人。
“对不起,上次欠的账请先以现金付清。”连睡衣都没换的钱币抱着账本,一脸庄严地最先走近来客。
生命露出一个早在意料之中的笑容,把一张银号账卡递给酒吧的财务总管“我会按时把钱打在这张卡上,你可以让军火通过电脑网络查询,钱只多不少。”
钱币眯缝的小眼绽出愉快的光芒,像是对待多年老友一样,他接过卡后拥抱一下今天最大的金主。反正老年人一向浅眠,抱着一张金卡再睡一觉的话,很难不做个好梦。
“真是客气了,你,我还还信不过吗?房间已经帮你准备好了,要住多少日子都没关系。”
“谢谢。”生命的绅士风度不是普通的好,以钱打发了风都最大的敛财狂,他笑容可掬地走向对自己横眉竖眼的大肥婆。
正当他张开手臂欲贴近风都最艳的女人时,对方尖细的高跟鞋却毫不留情地朝面门狠踢而来。若不是被袭者灵巧地闪身而过,多半已成牡丹花下的风流鬼。
“我又哪儿得罪你了?”
“没有得罪我?没有得罪我,为什么总是挑这时候来?你不知道睡眠对养颜是很重要的吗?”
“是,是,是但我也没有办法啊,晚上驾驶飞机比较危险嘛。”
“哼!那就不要来!”面对对方心平气和地解释,大肥婆根本就不想讲理,一转身泄愤似的踩了身旁的丈夫一脚后,扭着腰跟在钱币后面回房补眠。
“痛”捂着被踩的脚,笨拙地跳着,大肥有苦难诉。
生命发出爽朗的笑声,换来受难者的怒视。
“看来你们还是和以前一样恩爱呢。”
这样的嘲讽已经听惯了,大肥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趁对方疏于防范便一拳挥去。这一拳的速度与力量都是凌人的,生命还想以方才的身法逃脱,可惜最终还是慢了一步。眼镜滑下鼻梁,显出青紫色的拳印,现在他看上去已经有些可笑了。
军火与遗忘当然在笑,从刚才生命下飞机起,他们就一直笑。
戴好宝贝眼镜,有风度的人只能跟着苦笑“本来我也想揍你的,既然大肥动了手,那我就只能算了。”遗忘半是同情半是嘲讽。
“睡眠引起的怨恨是很严重的,为什么身为天才的你就是不理解呢?”军火隔岸观火。
“因为除了我们就没有人敢揍他,他皮痒。”酒精伸伸懒腰做出最终结论后耸肩回屋。
“啧!是你们自己要起床下来看我的,为什么反而来怪我?”生命委屈道。可惜已没有人愿意理他,摸摸自己有些淤肿的脸,他随留下的三人走进酒吧——
*——*——
酒精为众人倒了四杯“风流”眯眼站在吧台。虽然并不是生意时间,但只要有人在吧台边喝酒,他就得在。
“稀奇啊,今天竟然多了两人陪我喝酒,你们不去睡觉吗?”饮着好酒,生命含笑的眼透出锐利的目光。
“你不继续去睡吗?”军火偏首问挨着自己坐下的遗忘。
摇摇首,被问者不介意地笑笑“没关系,少睡一觉又不会少块肉。你呢?”
“想留在你身边。”
军火很自然地说了句肉麻话,结果就听到生命一个劲地咳嗽,似乎被酒呛到了。他的随从提着他的行李目不斜视地踏上楼梯,于转角处隐没身形,一点也不在乎那个咳得几欲断气的主子是否会出什么意外。
“你们咳你们究竟搞什么鬼?有什么特别的事找我也不用当着我的面说这样的台词吧?而且咳咳遗忘不是比你大九岁吗?”
“大九岁有什么关系?她现在是我的女人。”军火很神气,而他的女人则微露无奈的苦笑。
大九岁!认识他们的人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感情,应该与年龄无关吧?
吹声赞赏的口哨,揉揉还隐隐作痛的脸,生命重新把看着长大的少年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不错,以前一直听你说喜欢遗忘,还以为是开玩笑,原来是真的。”
“哼,这种事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一看就知你是情感白痴啦。”他反击。他最讨厌别人以对小孩子一样的口气与自己说话。
知道自己踩到了某人的痛脚,老奸巨猾的人识相地打住话题。
“你们究竟有什么事要同我说?牺牲睡觉的时间陪我喝酒,别说是太想我的缘故,我还不至于天真到这分上。”
“是关于这次你和钱富贵的交易。”见对方已主动提出,遗忘便不再绕圈子,开门见山道。
‘这次的交易很平常,怎么了?难道是钱富贵突然胆大到要吞掉这次的货不给钱吗?”
“叶南渡已退出黑暗王国多年,但‘绝命’组织在你们的领导下一直没散,依旧稳稳地控制着三分之一的黑道。钱富贵再有十个胆也不敢同以‘十三命’为首的‘绝命’组织为敌。是我想请你帮个忙,与风都无关,只是我私人的事情。”
“哦?连风都恶魔都需要帮忙的事,恐怕我也无能为力。”有点意外“绝命组织”最高决策层的十三位领导人物之一的人狡猾地推拒。
“不,这件事你能帮忙,而且也只有你。你等一下,我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遗忘递个眼神给吧台里的酒精,后者便知趣地拿出一瓶极品烈酒。
一开盖,酒香四溢,沁人心脾。生命皱皱眉,随后忍不住轻笑。
“看来这次的事情对你们而言很重要,来风都不下数百次,只有今天我受到如此好待遇。极品的好酒,好像这样的酒从来也没为谁开过吧?钱币不心疼吗?”
“他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你的脑袋一定会被他取下来,因为最好的酒我们都是留给翼的。”酒精叹息着,闻着诱人的酒香,但却只为生命倒上一杯。
“翼”送到唇边的美酒并没有沾到一滴,他将杯子又放回原处“这酒虽好,可是我最好还是不喝。只给翼留的酒,我若喝了岂不是非要答应你们的要求?”
“老奸巨猾。”军火咕哝一句。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要我帮忙?是不是同遗忘介绍的人有关?”
“嗯,等他们下来由他们和你说吧。你这次会在这里待多少日子?我新制了种炸弹,还没试炸过,有空的话一起看看。”
“好啊,如果威力够强的话按老规矩,我要了。”生命颇感兴趣地点点头。
他在“绝命”组织中是掌管武器的制造与贩卖,事实上,二十岁时他是以天才科学家的身份加入“绝命”组织的。由生命为首研制的新型武器与军事设备就连四国政府有时都会忍不住心动出资购买,也因此军火交易一向是支撑黑道最大组织——“绝命”组织的主要收入之一。
“不能再按老规矩,我要提高价格。”军火瞄眼不断溢出酒香的透明精致酒瓶,嬉笑道。虽然他制造的军火卖给生命的价钱原本就接近天价,可“绝命”组织拿其成品所换得的金钱已不知是几个天价。
“你又不是那个钱缝眼的财务总管,会伤我们感情的。你想想,即使我算不上是你的师傅,可是在你还没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时候,只有我提供你意见和许多机密的资料。不要翻脸不认人,要知恩图报才是。”
酒精先发出嗤之以鼻的笑声,军火也跟着冷笑。
生命举双手投降,知恩图报这种话的确不适合他说出口。就当他要开口辩解,却见遗忘带着两男一女从楼上下来,那两张男人的脸非但不陌生,相反还非常熟悉。
项尚礞的脸如往常般严肃得让人不敢接近,而狄亚威也看不出任何紧张之态,曲澜则戒备地盯住吧台上的贵客。
“我都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当了政府的密探,钱总管一定收了不少钱。”生命有一瞬的诧异,随后压低嗓音悄声嘲讽。当然只有在他近旁的酒精与军火听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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