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
那一句。
“你同她讲,她的眼睛很像我?”
是这句了,这是天机。
不该说出来的,但来不及了……天机一泄,句句决堤。
“你记得你何时喜欢上我?我初见你,你十一岁,每日独来独往,谁都不理。后来有一日,你我对坐吃饭,你瞧我瞧的痴了,饭都塞到鼻孔里,我问你瞧甚么,你说……我的眼睛,像极了你见过一个人,那个女人好可怕,她急着要吃你,但是,她的眼睛很好看。”
她的眼睛很好看。
你说,她的眼睛很像我。
“原来不是她像我,而是我像她……”
像么?其实一点也不像。
只是他心中有她,看谁都似她。
想起那孟婆说的,原是如此,是啊……
这许多年,原是如此。
他甚至不是变了心,他的心里,从来也没有她。
“原来,你一直喜欢的都是她。”
她剖开这血淋淋现实,峨眉的许多年,青梅竹马,一笔勾销。
她输得彻彻底底,从里到外。
心口一阵绞痛,事到如今,她才知道,她有多喜欢他。
她是水瓶座啊,后知后觉至此……早知如此,该早让他拉一拉手,若阻止他来这黄泉……但,来不及了。
唯有再问一声。“长生,你还同我走吗?”
几近哀求。
但看他眼中仍带泪,双目却渐渐澄明,终于……
水落石出,大局已定,一切无可挽回。
长生朝花凝雪伸出一只手:“你既已勾去名字,便将阴卷给我。”
这样绝情,何必恋战。
花凝雪道一声:“也罢。”
便将阴卷递给长生。
长生伸手拿过阴卷,低头查看。
想送回去?将功抵过?再与那孟婆成亲?
“长生,我劝你别回去,你还不回阴卷。”
花凝雪说罢,二人头顶,黄泉上空,传来阵阵破空之声。
二人抬头望去,只见云层翻涌之中,数百名剑仙,疾如流星,掠过二人头顶。
长生急道:“为何有如此多的剑仙?”
“盗取阴卷,事非小可,师父知道冥界必出阴兵阻拦,便邀了数个门派,一并夺取;今日是冥历焃鴠日,三百年一逢,生者可入黄泉,世上想求长生的人,今日都会来到这黄泉之内,若错过此日,再无机会……今日必有一场恶战。”
又是沉默。
花凝雪叹一声:“其实,是师父想要长生,他时间不多了。我从来没有什么恶疾,是师父利用你,做了这个局,你以为你是个骗子,其实你只是个棋子。”
把一切,都告诉他吧。
长生只瞧着花凝雪,花容月貌,如此陌生,仿佛从不认识她。
事世多么诡诈,他以为的,从不是他以为的;他为着师姐,才来到黄泉,不情不愿,再遇到一次三七;可是如今,他当真觉得,八百里黄沙,云飞云涌,美过峨眉的群山翠谷,美过人间万顷春风。
可她头上那是什么,闪闪发亮,丹凤回头……
长生摸一摸自己的衣袋,空空如也。
偷了他的钗,戴去给另一个看,全为了伤她的心……
女人……
他对她,一点愧疚也无了。
他对花凝雪伸出手:“还我!”
花凝雪道:“阴卷已给你……”
她顿了顿,方明白过来,伸手拔下头上的钗,狠狠弃于沙土之中。
“我不过戴着玩玩罢了!”
她回过头,不再看他,挽回一点自尊。
他低头捡起那钗,擦掉钗上的尘土,珍重藏在怀中。
师姐有点不高兴?她哭了……兴许,自己是对她不起了……
但,那又如何?
这个世间,他唯愿对得起一人,唯能对得起一人。
对得起一人,已是不易。
三七……
此刻,他只想回到她身边,替她簪上这钗,与她行完大礼,天地为凭,证得一对夫妻……
或许,还来得及。
忽觉一阵刺痛。
花凝雪手持利剑,剑,穿过了长生的胸口。
长生笑道:“师姐,你刺我一剑,心中可舒服些?这又伤不了我,你何必……”
花凝雪抽出剑刃,长生只觉一阵剧痛,然那衣衫之下的伤口,并无一滴血流出,破碎的衣衫下,可见伤口渐渐愈合。
花凝雪面带哀色,道:“我是提醒你,你本非人,你若回去,师父不会放过你,他只需轻轻一捏……”
那又如何……
长生念动剑诀,凌空而起。
我见你便欢喜,我愿给你吃……
今日,我便还了你,永生永世,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