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叫的画眉一般,凭你什么人也说他不过;不知怎么的到了这个时候闭口无言,一个字儿都说不出,凭着这班宝贝在那里夹七夹八的混闹,只是不敢开口。杨慕陶见了觉得心上十分纳罕,却又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一件事情,只得由着众人把他半推半搡的拥下楼去。又见有两个二十多岁的少年男子走进康姑太太身旁,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儿。杨慕陶见了心上甚是诧异,又不好去问他,只得同着他们一同坐上东洋车到大观园来。大家纷纷扰扰的闹了一回。
杨慕陶一个人那里说他们得过?正在着急,忽然见贡春树立在一旁,不由心中大喜。连忙叫住他,要想把这件事儿告诉了他,请他帮一个忙。不料那班人不讲道理,连贡春树也碰了一个钉子。杨慕陶见了着急非常,心上七上八落的想不出个主意。
看官,你道这班宝贝到底是康姑太太的什么人?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平空和杨慕陶为难?康姑太太见了他们这几个人何以竟不敢开口,凭着他们去这般混闹?这是个什么缘故呢?原来这两个为首的少年,一个姓李叫李洛卿,一个姓林叫林柱甫。
平日间和这两位康姑太太也有些不尬不尴的首尾。自从康姑太太姐妹两个认得杨慕陶以后,山盟海誓,对影闻声,未免和李洛卿、林柱甫生疏起来。李洛卿和林柱甫起先还不晓得是什么缘故呢,便细细在外面探听,方才知道这件事情。两个人由妒生醋,由醋生恨,便大家商量着要和杨慕陶为难。李洛卿、林柱甫这两个人,本来是个破落户的绅衿子弟,平日交接的朋友不是流氓,就是滑头,那里有什么好好的人物!听了李洛卿和林柱甫的话儿,便如此如此的商议出一个法儿来。候着杨慕陶和康姑太太在小房子里头相会的时候,叫门进去,一直闯进房门。
康姑太太虽然口角伶俐,蓦然之间见了这两个人的脸儿,一时满面通红,腾挪不得。看着这时候雨横风狂的暴客,便是那时间香温玉软的萧郎,旧雨归来,新人惆怅,凭着康姑太太的脸皮再老些儿,也忍不住十分惭愧。一个是今日的画眉夫婿,两个是当时的傅粉郎君,真个是左右为难,一身无主。你叫这两位康姑太太究竟帮了那一个的好呢?况且看着这李洛卿和林柱甫的模样,声势汹汹,明晓得是他们和杨慕陶吃醋吃出来的事情,自己若再要帮着杨慕陶的一边讲话,今天这件事情一定要闹出笑话来。虽然不怕什么,究竟于声名上有些妨碍,只好一言不发,凭着他们去糊里糊涂的混闹。
在李洛卿、林柱甫两个人的心上,却也并不是一定要来捉什么奸;不过和杨慕陶吃醋,想要出出气儿,大大的吓他一下,借此敲他一下竹杠,叫他知道了利害,以后不敢再来。好在杨慕陶虽然是个老上海,却究竟还有些纨挎子弟的习气,不懂外面的事情,被他们一吓就吓倒了。当下李洛卿和林柱甫两个人见杨慕陶入了他们的圈套,心中大喜,便越发扬威耀武的要写伏辨、要逼罚款。
杨慕陶被他们逼得无可如何,正在心上二十四分的惶急,忽听得楼梯声响,贡春树同着章秋谷两个人一前一后匆匆的跑上楼来。杨慕陶见了章秋谷,不由得心中大喜,连忙高叫道:“秋谷先生,请这边坐!”原来杨慕陶知道章秋谷生平好事,最喜欢和人排难解纷,见贡春树同了秋谷上来,早已料定是贡春树特地去请来的了,登时心上就放了几分。只见章秋谷大踏步直走过来,对着杨慕陶只把头略略的点了一点,也不坐下,便大声问道:“你们在这里闹些什么?为着什么事儿?快些和我讲个明白!”众人见了章秋谷仪容俊伟,举止轩昂,凤目含威,长眉隐秀,料想这个人有些来历,比不得别人,便也不敢得罪他。只大家眼睁睁的都看着章秋谷一个,看他说出些什么来。
杨慕陶听得秋谷问他,便细细地把这件事情的始末和秋谷说了一遍,却瞒过了和康姑太太相好的一段事儿。只说本来和康家有些亲戚,今天偶然去看看他们,就闹出这样的事来。秋谷听了心上早已明白,只微微的冷笑,口中说道:“你的事情也不用瞒我,这个时候也没有工夫和你多讲,等回儿再和你说就是了。”说罢,便回过身来对着众人说道:“马路有马路的规矩,你们众位在这里闹些什么?”
众人听了章秋谷的话风利害,大家都呆了一呆,李洛卿便勉强说道:“我们有我们的事情,不与你相干。请你不用多管闲事。”秋谷冷笑一声道:“天下人管天下的事,什么多管不多管!况且千差万差,旁人不差。你们不分好歹,连旁人都得罪起来,这是什么原故?”正是:
韦郎无恙,春风之眉黛新描;旧雨重来,昨夜之星辰如故。
要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