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鞋,头上只挽着一个懒妆髻,春山淡淡,秋水盈盈,脂粉慵施,铅华不御,低着一双俊眼,好像有些不快的样儿,娇怯怯的站在一旁,把手扶着陈海秋的椅背,口中说道:“耐啥事体实梗动气?就是倪有啥勿好末,耐好好里搭倪讲末哉。倪是无啥要紧,耐气坏仔身体啥犯着呀!”陈海秋听了这几句软软款款的话儿不觉心中一动,连忙忍住了,淡淡的答道:“你不要和我客气,像我这样惹厌的客人,你那里看在眼里!”
范彩霞听了,把一双纤手握着陈海秋的手,说道:“耐勿要实梗嗫,冤枉仔倪,作业格嗫。倪一径搭耐蛮要好,耐勿要听仔别人格闲话,扳倪格差头。耐自家赛过像格哑子,一声勿响,倒说倪……”范彩霞说到这个地方,不觉面上一红,低眸一笑。
又说道:“故歇勿要说哉,一塌刮子才是倪勿好;今朝请耐到倪搭吃酒,总算倪得罪仔耐,赔耐格礼。故歇就请过去末哉。”
陈海秋被范彩霞自己赶过来轻轻的三言两语,已经心上岌岌欲动;现在听得范彩霞邀他过去,便抬起头来看秋谷的眼色。只见秋谷微微的把头一点,陈海秋便也答应。范彩霞本来是马车来的,便拉着陈海秋同车回去。秋谷也有马车,同着辛修甫同坐一车。一路风驰电掣的到东尚仁来。一刻儿的工夫,早到东尚仁门口。大家下车进去。这番不比别的时候,范彩霞竭力巴结,拼命张罗,就是房间里头的人也换了一付样儿。秋谷见了由不得心中暗笑。当下范彩霞和陈海秋并肩坐在炕上,咬着耳朵说了一回。早见一班娘姨、大姐七手八脚的调开桌椅摆上菜来。原来今天这一席酒,是范彩霞和陈海秋赔礼,专请陈海秋的。范彩霞见碟子排了上来,便问海秋还有什么朋友。陈海秋还没有开口,秋谷在旁说道:“我看今天这一席不便请什么外人,只请了王小屏和陶伯瑰两人,何如?”陈海秋听了点头称是,当下写了请客票叫相帮送去。请客的去不多时,客人来了,大家入席畅饮。这一席酒,因是范彩霞专请陈海秋和他赔礼的;肴馔十分精致。范彩霞殷勤相劝,满场飞舞,八面张罗,打起了全副的精神,竭力应酬。陈海秋高兴非常,大家也都开怀痛饮。
到得酒阑人散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有十一点钟。辛修甫和章秋谷略坐一回,便都立起来要走。陈海秋也跟着往外就跑,却被范彩霞赶上来一把拉住道:“勿许走,倪还有几几化化闲话要搭耐说。”陈海秋故意笑道:“你留我在这里做什么事儿?
我们先讲明白了再说别的话儿。要我再像前一次的一般吃你的空心汤团,那是再不上当的了!“说着便又要走。急得范彩霞一手拉住陈海秋的衣服不肯放手,面上却一阵阵的红起来。陈海秋故意逼着问他道:”留我在这里,究竟怎么样?我上了一次恶当,再不上第二次的了。“范彩霞听了,口中实在说不出来,顿了一顿方才说道:”耐格个人,啥格实梗假痴假呆介。“说着,阿小妹也赶过来帮着挽留。陈海秋道:”你讲的话不中用,我信不过你的话儿,一定要叫你们先生自己和我讲个明白。“
范彩霞到了这个时候,明晓得陈海秋有意作难,无奈生刺刺的讲不出口来。又见章秋谷和辛修甫两个人都望着他嘻嘻的笑,越发不好意思。没奈何只得把金莲一顿,对着章秋谷道:“二少帮仔倪留留陈老嗫!”秋谷笑道:“我和你把陈老留在这里是狠容易的事情,但是你留住了他在这里干什么呢?”范彩霞听了又羞又怒,又不敢发作,只瞪了秋谷一个白眼道:“耐也装起妈虎来哉!故歇倪想起来,总归是吃仔把势饭格勿好,真真叫呒说法。”说着别过头去,眼圈儿一红。
章秋谷见了这般模样,知道作弄得他够了,便对陈海秋道:“他既然这般留你,你就今天住在这里也没有什么。”陈海秋道:“你不要弄错了夹壁帐。他那里是当真留我,不过当着你们的面儿,讲句好看话儿罢了。”这一句话说得范彩霞发起急来,对着陈海秋道:“天理良心!耐再要讲出实格梗话闲来,只好随耐去说啥格哉!
倪闲话说到实梗样式,耐勿听末,倪也呒啥法子想!只要耐自家想想,阿对倪得起?“
说着扭过头去,不觉流下泪来。章秋谷见了,不由得哈哈的笑道:“算算,算了。”
一面对着陈海秋道:“我们先走一步,明天来看你罢。但是你要小心些儿,不要打了败仗,给他赶到地板上去睡,是与别人不相干的。”陈海秋听了忍不住也笑道:“不要混说。看你这个样儿,光景是长给人赶到地板上去睡的。”范彩霞听了也笑起来,拭了眼泪道:“说说末,就要瞎说一泡,真真歪嘴吹喇叭──一团邪气。”
正是:
酒柬灯炧,缠绵午夜之情;送客留髡,宛转中宵之语。
不知以后如何,请看下回便知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