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的两壶花雕,还有一瓶薄荷酒,一齐都放在桌子上。秋谷见了,把头一皱道:“今天你怎么忽然和我客气起来,平空的添这许多的菜做什么。”
陆丽娟笑道:“倪为仔格两样菜无啥吃头,所以另外点仔几样,总算是倪一点点意思,耐勿要客气哩。”说着,便取过一个玻璃小酒杯,倒了一杯薄荷酒放在秋谷面前,又问辛修甫、陈海秋道:“辛老、陈老,唔笃两位吃啥格酒?”陈海秋本来酒量狠大,要了薄荷酒,辛修甫不会吃酒,便要了花雕。陆丽娟斟了辛修甫、陈海秋两个人的酒,口中说道:“怠慢唔笃,请宽用一杯。”章秋谷便叫他过来陪着同吃,陆丽娟便也坐在秋谷下首,自己斟了一杯酒,四个人浅斟低酌起来。这一席虽然没有什么别的客人,却大家都十分高兴,说说笑笑,不觉已是下午三点多钟。秋谷便对着陈海秋说道:“我们回去罢,那个家伙只怕差不多要去的时候了。”陈海秋听了会意,便同着章秋谷、辛修甫出了陆丽娟的院中,一路回去。
这个时候,陈海秋正在后马路一家谦泰土栈里头,这个土栈,就是陈海秋一个人开的。当下陈海秋邀了辛修甫、章秋谷一同到得谦泰土栈,坐在陈海秋的卧室里头,陈海秋叫家人泡上茶来。坐不多时,果然见范彩霞那里的大姐阿小妹同着两个相帮,拖拖带带的送进四样节礼来。见了陈海秋,春风满面的叫了一声“陈老”,陈海秋只点一点头,阿小妹道:“陈老,今朝啥勿到倪搭去呀,倪先生勒浪牵记耐呀。”陈海秋听了冷笑一声,道:“用不着这般的客气,只要我到你们先生那里去的时候不要做出那付阴阳怪气的样儿,已经是好的了,什么牵记不牵记,像我这样的惹厌客人,那里配你们先生牵记。”阿小妹听了呆了一呆,笑道:“陈老末咦要实梗瞎三话四哉,倪先生搭耐蛮要好,啥辰光搭耐阴阳怪气呀!像陈老格号好客人,再要说惹厌,是真真天理良心呒拨仔淘成格哉。”说着回过头来对着秋谷和修甫道:“二少搭仔辛老想想看,倪格两声闲话阿对?”辛修甫和章秋谷听了,只好点一点头。海秋又道:“算了算了,不用多讲了。你今天无非是送礼和讨帐的两件事情。”
说着,便开了保险箱,取出一大卷钞票放在桌子上,随手取出两张十块钱的钞票,交在阿小妹手里头,口中说道:“这几件礼物,我也用他不着,就烦你们和我带了回去。这二十块钱,连节盘和手巾的钱都在里头,今天交给你,省得我又要叫人送来。”阿小妹接了钞票口中说道:“陈老啥实梗客气,一样物事才勿受呀。”陈海秋对着他连连的摇头,只说:“你不要和我客气,我这里委实用他不着。”阿小妹道:“格末谢谢耐。”相帮也跟着谢了一声。
陈海秋又问阿小妹道:“我的酒局帐抄好没有?”阿小妹听了,便从身旁衣袋里头取出一篇开现成的酒局帐来,还有一张范彩霞的大字名片,一齐交给陈海秋,口中还在那里说道:“陈老慢慢交末哉呀,啥洛实梗要紧介。”陈海秋接过来一看,见通共二十六台菜钱,十九场和钱,一百二十多个局钱,还有那一天陈海秋在他们那里碰和,没有带钱,就同范彩霞借了一百块钱做本钱,后来没有还他,一古脑儿合算起来,差不多要六百多块钱。陈海秋看了一看,把那一篇帐单放在桌子上,正色对阿小妹道:“你今是想来要钱的是不是?”阿小妹道:“陈老末总归实梗瞎疑心,洋钿勒浪陈老格搭,阿怕会少……”阿小妹正还待说下去,陈海秋接着说道:“如今不必空费这些口舌,总之一句话儿,我今天欠你们先生的局帐,一个大钱也不能给他。”阿小妹听了呆了一呆,还只认是陈海秋和他取笑,却见陈海秋正颜厉色的对他讲道:“我姓陈的并不是没有钱,钱狠多在这里,但是凭着你们先生这样的一个人,要想用我姓陈的钱,只怕还嫌太早些儿。”说着便把桌子上的那一大卷钞票,一张一张的摊了开来,给阿小妹看,一古脑儿统统是五十块的,只有几张十块的在里头,合计起来,这一大卷钞票至少也有二三千块钱在里头。把一个阿小妹只看得目定口呆,眼花撩乱,觉得自己的一双眼睛花碌碌的,只顾随着桌子上的一卷钞票前后左右四周乱转,直等得陈海秋把那些钞票仍旧放在保险箱里头去,方才把心定了一定,一时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听得陈海秋又对他讲道:“你回去只把我这几句话儿,讲给你们先生听就是了。”阿小妹呆了一回,心上不知道陈海秋究竟为着什么,转了一回念头,只得开口说道:“阿呀,陈老为仔啥格事体实梗动气呀,阿是倪先生得罪仔耐哉,阿好讲拨倪听听看,到底那哼格一件事体?”陈海秋听了,便睁着眼睛对阿小妹说出几句话来,正是:
落花堕劫,魂销南浦之歌;飞絮沾泥,肠断西楼之梦。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