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张,不开大炮,一定不至于出什么乱子的。至于讲起自己的发牌来,那是碰和里头最要紧的一件事情,在自己牌风不好的时候,自然不好混打;就使自己的牌风狠好,也要自己留神些儿,不好乱发。一个不小心给人家和了去,凭你自己的牌再大些儿,也不值一个大钱,倒反把牌风弄得大坏起来。如今那些碰和的人都是这个样儿,倚仗着自己的牌风狠好,便不管三七二一随手乱打,打到后来总是输得他一个要死,这几句话儿虽然没有许多窍妙,碰和里头的方法也就差不多了。“
辛修甫、陈海秋和范彩霞等听了,都是心领神会,只有陶观察听了有些不以为然,便道:“据我看起来,碰和一道原不过是我们借他消遣的事儿,何必要这样的在里头讲究?况且我们一班人大家聚在一起顽顽,输赢都不算什么,用不着这样认真,你们看我的话可是不是?”秋谷接着说道:“这个话儿自然不差,但是这个‘赌’字的字义,本来就是彼此争胜的意思。无论什么人,你不沾到这个‘赌’字便罢,要是沾到了这个‘赌’字,凭你亲戚、朋友、父子、兄弟都没有一些儿退让的心肠,一定要自己胜了,人家输了,心上方才快活。至于我们的打牌本来算不得赌钱,不过是个消遣的法儿罢了。但是虽然消遣,大家心上未免总有些争胜的意思,断没有一个人上了赌场,只想输不想赢的道理。不过我们的赌钱与别人不同,没有那些死想赢钱的期望,赢了固然狠好,就是输了也没有什么希奇。至于说起我们大家赌起钱来,一定的希望着自己输钱,那也不过是这么一句话儿讲讲罢了。”陶观察听了,和辛牙甫都点头称是。
陈海秋一个人在炕上躺了一回,觉得有些困倦,便立起身来叫林媛媛让他坐下,几个人又碰起来。等到完了八圈,差不多时候已经六七点钟,叫来的倌人一个个都走了。大家算起帐来,陶观察一个人大输,输了一百三十多块钱。辛修甫也输五十块钱,陈海秋只赢了二十块钱,章秋谷非但把方才输的都捞了回来,还透赢了一百六十几块钱。秋谷对着范彩霞道:“何如?你说我打错了牌,如今你相信不相信?”
范彩霞听了嫣然一笑,也不开口,只对着秋谷微微的朱唇一动。
秋谷一笑,别过头去对陈海秋说道:“这个时候,差不多就要上灯,我看你就在这里吃一台酒罢。”陈海秋听了点头答应,便和范彩霞说了,叫他预备一台菜。
范彩霞听了自然欢喜,连忙叫娘姨下去招呼。不多时,早已摆得齐齐整整,陈海秋又请了两个招商局里头的朋友,大家闹了一回,这一台酒差不多直吃到十点钟的光景,方才大家回去。范彩霞趁着陈海秋送客的时候,一把拉住了秋谷的手,低低的问道:“耐明朝几点钟来?倪有两句闲话要搭耐说。”秋谷微微笑着,答应他道:“明天我一定同了陈老爷过来就是了。”范彩霞听了把头一扭,把一个指头轻轻的在秋谷头上点了一点道:“耐格人啥实梗介……”正还要说下去,刚刚陈海秋送了客进来,酒气冲冲的口中说道:“彩霞到那里去了,为什么不来送送客人?”范彩霞把双眉一皱,连忙扭过身来答道:“倪勒浪啘,刚刚章二少搭倪说两声闲话,夹忙头里向客人去哉。”秋谷趁着这个时候对陈海秋说道:“我们回去罢,明天就是我们原班四个人,在这里再碰一场和可好不好?”陶观察和辛修甫自然答应,秋谷便别了众人,自己回新马路去了。
自从这一天章秋谷在范彩霞那里碰过了一场和之后,陈海秋天天约着他们三个在范彩霞院中碰和,又天天请客,在范彩霞院中吃酒。秋谷也有时约着他们几个到梁绿珠、陆丽娟家去碰和吃酒。陆丽娟自从认得了这位章秋谷以来,觉得章秋谷华彩非常,丰仪出众,好像自己相与的客人里头没有一个赶得上章秋谷的,便十分巴结起来。章秋谷也爱着陆丽娟的性格温柔,风情旖旎,几天工夫便有了相好。一个是江南名士,倜傥非常;一个是越国佳人,深情如许。自然的十分恩爱,格外缠绵。
在下做书的也不必去提他。
不多时,早到了五月初三,转瞬之间已经是端午佳节,榴花照眼,暑气迎人。
那班堂子里头的娘姨、大姐,一个个都在四马路上穿梭一般的来往不绝;更有那起抬轿子的乌龟,挑着送礼的东西,满街上乱走。有些漂帐的客人,到了这个时候都躲得个无影无踪,累得那班娘姨、大姐寻得一个发昏。章秋谷恰早早的把那些堂子里头的酒局帐和那些店帐,都开销得清清楚楚。到了初三那一天,为着陆丽娟叫他去吃司菜,便约了辛修甫和陈海秋两个人同去。到了陆丽娟那里,只见陆丽娟梳好了头,正和个大姐在那里说笑,见秋谷进来,便笑微微的叫一声“二少”。正是:
倾城名士,重翻子夜之歌;暮雨朝云,又入高唐之梦。
欲知此后如何,且看下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