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上用罢。”薛金莲见了,也不伸手来接,只把嘴望着烟盘里头一努道:“耐放勒浪末哉。”陶观察见他不肯来接,只得依着他的话放在烟盘里头。
薛金莲停了一回方才冷洋洋的道:“格个钞票拿得来做啥,阿是算送拨倪格?”
辛修甫听了,不待陶观察开口,早接过去说道:“这个自然。不是送给你的,难道是送给我的不成?”薛金莲微微一笑,口中说道:“格末陶大人请耐勿要实梗费心,留仔自家用用罢。倪穷末穷,过年格开销还开销得转勒里,用勿着耐陶大人实梗要好。”陶观察听了心上愕然,不懂薛金莲是什么意思,便道:“你为什么不肯受,可是嫌少么?”薛金莲道:“勿瞒耐说,倪是用俚勿着,唔笃格贵相好姚红玉极煞勒浪,耐还是拿得去送拨仔俚罢。”陶观察听了,只道他还在那里和姚红玉吃醋,便笑着说道:“你的器量怎么这般的狭窄,你自己想想,我待姚红玉是什么样儿,待你是什么样儿,你何必还要同他吃醋?”薛金莲听了把嘴披了一披,鼻子眼里“哼”的笑了一声,立起身来,他右手的一个中指一直送到陶观察嘴边,大声说道:“阿是倪要搭姚红玉吃醋,阿唷阿唷,耐勿要勒浪瞎三话四哉,倪搭姚红玉末吃啥格醋?啥格叫吃醋,耐倒搭倪讲讲看,倪搭耐亦< 曾忽> 攀啥格相好,为仔啥格事体要搭姚红玉吃醋介?格号闲话讲出来,赛过放屁,唔笃听听看,阿要像煞有介事。”陶观察平空被薛金莲教训了一顿,并不生气,还是笑嘻嘻的对薛金莲说道:“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总算是我错了何如?”薛金莲听了,又瞪了他一眼道:“生来是耐错啘,啥格吃醋勿吃醋,瞎说瞎话。”陶观察听了,又把那烟盘里头的一卷钞票取过来,塞在薛金莲手内,口中说道:“吃醋不吃醋,不必再去提他,但是这个钱是我送给你的,你为什么一定不收,可是瞧我不起么?”
看官听着,世上的人,只有嫌着钱少的心肠,那有倒反嫌着钱多的道理。何况薛金莲是个堂子里头的人,见了白花花的四百块钱,又是自己送上门来的,那肯不受?不过平日之间摸着了陶观察的脾气,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人,明晓得这四百块钱是飞也飞不到那里去的,落得摆些身分不要他的,也好装装自己的腔。如今见陶观察这般说法,便趁势说道:“格末谢谢耐,送仔倪实梗几几化化格洋钿,不过倪有句闲话要搭耐讲明白仔,格个洋钿是耐自家情愿送拨倪格,倪是从来< 曾忽> 问耐借过歇啥洋钿,耐歇歇点跑出去搭别人家讲起来,只说薛金莲过年过勿落,要问耐借洋钿,格是倪定规勿成功格嗫。”陶观察道:“这个自然,我又不是个小孩子,那里会这样糊涂。”辛修甫在旁边听着薛金莲这些说话,已经气满胸膛,更兼看着陶观察这般模样,越发气得不可开口。暗想:“天下怎么竟会有这种人,糊涂到这般田地。”待要发作几句,忽然心上转一个念头道:他自己情愿受他们的怠慢,与我什么相干?更兼这位陶观察是个糊涂蛋,对着他说了薛金莲待他不好,他非但不知感激,而且倒反还要生起气来,我何必白寻烦恼,去管他们的闲事呢。想到这里,气早消了一半,立起身来对着薛金莲冷笑道:“陶大人有了钱,怕没有地方去用,特地恭恭敬敬的送到你这里来,你何必和他客气,不是落得受用的么?”说着,又向陶观察道:“你请一个人在这里坐一回儿,我有些小事要先走一步,不得奉陪。”
说罢往外就走。陶观察还想留他,辛修甫回过头来道:“我要再在这里坐一回儿,胀破了肚子叫那一个和我抵命呢?”说着急急的走了出去。这且按下不提。
只说章秋谷到了上海,便先去看陈文仙,两个人别后重逢,自然是欢畅非常,互相慰问,春云乍展,玉镜刚圆;宝扣亲除,银钩暗荡。证相思于此夜,人面依然;问洞口之桃花,渔郎无恙。秋谷在家过了一夜,直到明日十点多钟方才起来。
这个时候正是四月初的天气,春归南浦,绿满林皋。大家都换了单罗夹纱的衣服,秋谷便对陈文仙说道:“今天礼拜六,我也懒得出去,我们雇一辆马车到张园里看看如何?”文仙听了便也点一点头。吃过了饭,秋谷早叫人到善钟马房去雇了一辆橡皮亨斯美快车来,放在门首。秋谷换了衣服,看着陈文仙装饰好了,穿一件白罗夹袄,戴一头翡翠簪环,淡淡蛾眉,弯如新月;盈盈媚眼,静若澄波。慢慢的移步出来,同着秋谷一同坐上车去。秋谷拔出鞭子,理顺丝缰,只把右手的鞭子一扬,左手的丝缰一抖,那马早放开四蹄,泼喇喇的向前跑去。新马路到张园,本来没有多少路,风和日丽,草软沙平,秋谷的马车一路如飞跑去。
到了张园,秋谷循着曩例,把马加上一鞭,抢到安垲第门前停住。秋谷在车上轻轻的一跃而下,陈文仙也跟着下来。秋谷站在安垲第门首,抬起头来四面一望,只见绿阴遍地,碧草如茵,一阵白兰花的香气,夹着晚风直送到鼻管里来。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