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道:“神木王鼎!”阿紫道:“你不是说放在马夫人家里么?怎么又向我要?”萧峰向她打量,见她纤腰细细,衣衫也甚单薄,身边不似藏得有一座六寸来高的大鼎,心想:“这小姑娘狡猾得紧,阴魂不散的跟着自己,也很讨厌,便道:“这种东西萧某得之无用,决计不会拿了不还。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萧某失陪了。”说着迈开大步,几个起落,已将五人远远抛在后面。
那四人震于他神威,要追还是不追,议论未定,萧峰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萧峰一口气奔出七十余里,这才找到饭店,饮酒吃饭。这天晚上,他在周王店歇宿,运了一会功,便即入睡。到得半夜,睡梦中忽然听到几声尘锐的哨声,当即惊醒。过得片刻西南角上有几下哨声,跟着东南角上也有几下哨声相应,哨声尘镜凄厉,正是星宿海一派门人所吹的玉笛。萧峰道:“这一干人到左近了,不必理会。”
忽然之间,两“叽,叽”的笛声响起,相隔甚近,便发自这小客店中,跟着有人说道:“快起身,大师哥到了,多半已拿住小师妹。”另一人道:“拿住了,你说她有能不能活命?”先前那人道:“谁知道呢,快走,快走!”听得两推开窗子纵跃也房。
萧峰心想:“又是两个星宿派门下弟子,没料到小客店中也伏得有这种人,想是他们比我先到,在客店中一声不出,是以我并觉。那二人说不知阿紫能否活命,这小姑娘虽然歹毒,我总不能让她死于非命,否则如何对得起阿朱?”当下也跃出房去。
但听得笛声不断,此起彼应,渐渐移西向南方。他循声赶去,片刻间便已赶上了从客店中出来的那二人。他在二人身后十余丈处不即不离跟着,翻珲两个山头。只见前面山谷中生着堆火焰。火焰高约尺,色作纯碧,鬼气森森,和寻常火焰大异。那二人直向火焰处奔去,到火焰之前拜倒在地。
萧峰悄悄走近,隐身石后,望将出去,只见火焰旁聚集了十多人,一色的麻葛布衫,绿油油的火光照映之下,阿紫,她双手已被铁铐铐住,雪白的脸给绿火一映,看上去也甚诡异。众人默不作声的注视火焰,左掌按胸,口中喃喃的不知说些什么。萧峰知道这些邪魔外道各有呼的怪异仪式,也不去理会。他听适才那名星宿弟子说“大师哥到了,多半已拿住了小师妹”见这十余人有老有少,服饰一般无二,动作神态之中,也无哪一个特别显出颐指气使的厝样。
忽听得“呜呜呜”几下柔和的笛声从东北方飘来,众人转过身子,齐向着笛声来处躬身行礼。阿紫小嘴微微翘,却不转身。萧峰向着笛声来处瞧去,只见一个白衣人影飘行而来,脚下甚是迅捷,片刻间便走到火焰鼓气一吹,那火焰陡地熄灭,随即大亮,蓬的一声响,腾向半空,升起有丈许,这才缓缓降低,众人高呼“:大师兄去力神奇令我等大开眼界。”
萧峰瞧那“大师兄”时,微觉诧异此人既是众人的大师兄,该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岂知竟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身材高瘦,脸色青中泛黄,面目却颇英俊。萧峰适才见了他和飘行而至的轻功和吹火技,知道他内力不弱,但这般鼓气吹熄绿火,重又点旺,却非内功,料想是笛中藏着什么引火的特异药末。
只听他向阿紫道:“小师妹,你面子不小啊,这许多人为你劳师动众,从星宿海千里迢迢的赶到中原来。”
阿紫道:“连大师哥也出马,师妹的面子自然不小了,不过要是算我的靠山,只怕你们大伙儿的份量还有点儿不够。”那大师兄哼了一声,道:“师妹从小由咱们师父抚减低养长大,无父无母,打从哪里忽色间又钻了许多亲戚出来的?只不过我爹爹、妈妈的姓名是个大秘密,不能让人随便知道而已。”那大师兄道:“那么师妹的父母是谁?”阿紫道:“说出来吓你一跳。你要我说么,快开我了的手铐。”
那大师兄道:“开你手铐,那也不难,你先将神木王鼎交出来。”阿紫道:“王鼎在我姊夫那里。三师哥、四师哥、七师哥、八师哥他们不肯向我夫要,我又有什么法子?”
那大兄向萧峰日间所遇的那四人瞧去,脸露微笑,神色温和,那四人却脸色大变,显得害怕之极,出尘子道:“大大大师哥,这可不关我事。她她姊夫本事太大,我我们追他不上。”那大师兄道:“三师弟,你来说。”
那胖子道:“是,是!”便将如何遇见萧峰,他如何接去四人钢杖,如何将出尘子提上山壁迫问等情一一说了,竟没点急瞒。他本来行事说话都是慢吞吞地泰然自若,但这时对着那大师兄,说话声音发颤,宛如大祸监头一般。
那大师兄待说远,点了点头,向出尘子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出尘子道:“我我”那大师兄道:“你说了些什么?跟我说好了。”出尘子道:“我说我说这座神木王鼎,是本门的三宝之一,是是练那个大法的。我又说,师父说道,中原武人一听到我们的化功大法,便吓得魂飞魄散,若是见到这座神木王鼎,非打得稀烂不可。我说这是一件稀世奇珍,非同小可,因些因此靖他务必归还。”那大师兄道:“很好,他说什么?”出尘子道:“他他什么也不说,就放我下来了。”
那大兄道:“你很好。你跟他说,这座神木王鼎是练咱们‘化功大法’之用,深恐他不知道‘化功大法’是什么东西,特别声明中武人一听其名,便吓得魂飞魄散。妙极,妙极,他是不是中原武人?”出尘子道:“我不知知道。”
那大师兄道:“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他话声温和,可是出尘子这么一刚强暴躁之人,竟如吓得魂不具体地说体一般,牙齿格格打战,道:“我格格我格格不不知格格知格格知道。”这“格格”之声,是他上齿和下齿相击,自己难以制止。
那大师兄道:“那么他是吓得魂飞魄散呢?还并不惧怕。”出尘子道:好像他他格格没怎样怎么也不害怕。”那大师兄道:“你猜他这什么不害怕?”出尘子道:““我猜不出,请大师哥告知。”那大师兄道:“中原武最怕咱们的化功大法,而要练这门化功大法,非这座神木王鼎不可。这座王鼎既然落入他手中,咱们的化功大法便便练不成,因此他就不怕了。”出尘子道:“是,是大师哥明见万里,料敌如神,师弟师弟万万不及。”
萧峰日间和星宿派诸弟相遇,觉得诸人之中倒是这出尘子爽直坦白,对他较有好感,见他对那大师兄怕得如此厉害,颇有出手相救之意,那知越听越不成话,这矮子吐言卑鄙,拼命的奉承献媚。萧峰便想:“这人不是好汉子是死是活,不怕事会。”
那大师兄转向阿紫,问道:“小妹夫到底是谁?”阿紫道:“他吗?说出来只恐吓你一跳。”那大师兄道:“但说不妨,倘若真是鼎鼎大名英雄人物,我摘星子留意在心便了。”
萧峰听他自报道号,心道:“摘星子!好大的口气!瞧他适才飘行而来的身法,轻功早然甚佳,却也胜不过大理国的巴天石、四大恶人中的云中鹤。”
听阿紫道:“他吗?大师哥,中原武人以谁为首?”那大师兄摘星子道:“人人都说‘北乔峰,南慕容’难这二人都是你姊夫么?”
萧峰气往上冲,心道:“你这小子胡言乱语,瞧我叫你知道好歹。”
阿紫格格一笑,说道:“大师哥,你说话也真有趣,我只有一姊姊,怎么会有两个姊夫?”摘星子微笑道:“我不知道你只一个姊姊。嗯,就算只一个姊姊,有两个姊夫也不希奇啊。”阿紫道:“我姊夫脾气大得很,下次我见到他时,将这句话说与他知,你就有苦头吃了。我跟你说,我姊夫便是丐帮帮主、威震中原的‘北乔峰’便是。”
此言一出,星宿派中见过萧峰之人都是一惊,忍不住一齐“哦”一的一声。这二师兄狮鼻人道:“怪不得,怪不得。折在他的手里,我也服气了。”
摘星子眉头微蹙,说道:“神木王鼎落入了丐帮手中,可不大好办了。”
出尘子虽然害怕,多嘴多舌的脾气却改不了,说道:“大师哥,这乔峰早不是丐帮的帮主了,你刚从西边来,想来没听到中原武林最近这件大事。那乔峰,那乔峰,已给丐帮大伙儿逐出帮啦!”他事不关已,说话便顺畅了许多。
摘星子吁了口气,绷紧的脸皮登时松了,问道乔峰给逐出丐帮了么?是真的么?”
那胖胖的三弟子道:“江湖上都这么说,还说他不是汉人,是契丹人,中原英雄人人要杀他而甘心呢。听说此人杀父、杀母、杀师父、杀朋友、卑鄙下流,无恶不作。”
萧峰身山石之后听着他述说自己这几月来的不幸遭遇,不由得心中一酸,饶是他武功尽世,胆识过人,但江湖间声名如此难听,为天下英雄所不齿,毕竟无味之极。
只听摘星子问阿紫道:“你姊姊怎么会嫁给这种人?难道天下人都死光了?还是给他先奸后娶、强逼为妻?”
阿紫轻轻一笑,说道:“怎么嫁他,我可不知,不过我姊姊给他一掌打了的。”
众人都“哦”的一声。这些人心肠刚硬,行事狠毒,但听乔峰杀父、杀母、杀师父、杀朋友之余,又杀死了妻子,手段之辣,天下少有,却也不禁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摘星子道:“丐帮人多势众,确有点不易对付,去既然这乔峰已逐出帮,咱们还忌惮他什么?嘿嘿!”冷笑两声,说道:“什么‘北乔峰,南慕容’,那是他们中原武人自相标榜的言语,我就不信这两家伙,能抵挡得了我星宿派的神功妙术!”
那胖子道:“正是,正是,师弟们也都这么想。大师哥武功超凡入圣,这次来到中原,正将‘北乔峰,南慕容’一起给宰了,挫折一中原武人的锐气让他们知我星宿派的厉害。”
摘星子问道:“那乔峰去了那里?”
阿紫道:“他说是要到雁门关外,咱们一直追去,好歹要寻到他。”
摘星子道:“是了!二、三、四、七、八、五位位师弟,这次监敌失机,你们该当何罪?”那五人躬身道:“恭领大师哥责罚。”摘星子道:“咱们来到中原,要办的事甚多,要是依罪施罚,不免减弱了人手。嗯,我瞧,这样吧”说话未毕,左手一扬,衣袖中飞出五点蓝印印的火花出嗤嗤声响。
萧峰鼻中闻到一阵焦肉之气,心道:“好家伙,这可不是烧人么?”火光不义便熄,但五人脸上痛苦的神色却越来越厉害。萧峰寻思:“这人所掷的是硫磺硝磷之类的火弹,料来其中藏有毒物,是以火焰灭之后,毒性钻入肌肉,反而令人更加痛楚难当。”
只听摘星子道:“这是小号的‘铄心弹。你们经厉一番练磨,耐力更增,下次再遇到劲敌,也不会便即屈服,丢了我星宿派的脸面。”狮鼻子和那胖子道:“是,是,多谢大师哥教5诲。”其余三人运内力抗痛,无法开口说话。过了一炷香时分,}五人的低声呻吟和喘声才渐渐止歇,这一段时刻之中,星宿派弟子瞧着这五人咬牙切齿、强忍痛楚的神情,无不胆战心惊。
摘星子的眼光慢慢转向出尘子,说道:“八师弟,你泄漏本派重大机密,令本派重宝面临破之险,该受如何处罚?”出尘子脸色大变,突然间双膝一屈,跪倒在地求道:“大师大师哥,我我那时胡里涂的随口说了出来你你饶了我一命,以后以后给做牛做马,不敢有半句怨言,不不敢有半他怨心。”说着连连磕头。
摘星子叹了口气,说道:“八师弟,你我同门一场,苦是我力之所及,原也想饶了你。只不过唉,要是这次饶了你,以后还有谁肯遵守师父的戒令?你出手吧!本门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只要你能打败执法尊者,什么罪孽便都免去了。我站起来,这就出手吧!”
出尘子却怎敢和他放对?只不住磕头,咚咚有声。
摘星子道:“你不肯先出手,那么就接我反招吧。”
出尘子一声大叫,俯道从地下拾起两块石头,使轻向摘星掷去,叫道:“大师哥,得罪了!”跟着又拾起两块石头掷出,身子已跃向东开角上,呼呼两响,又掷出两块石头,一肉球般的身子已远远纵开。他自知武功与摘星子差得太远,只盼这六块石头能挡得一挡,便可脱身逃走,此后袖挥动,在最先到的石头上一带,石反而出,向尘子后心砸去。
萧峰心想:“这人借力的功夫倒也了得,这是真实本领,并非邪法。”出尘子听到背后风专声轻急,斜身左跃躲过。但摘星子拂出的第二块石头跟着又到,竟不容他有喘息余地。出尘子左足刚在地下一点,轻风袭背,第三块石头又已赶了过来。每一块石头掷去,都逼得出尘子向跳了一大步,六大步跳过,他又已回到火焰之旁。
只听得拍的一声猛响,第六块石头远远落下。出尘子脸色苍白,手一翻,从怀中取出一柄匕首,便往自己胸口插入。摘星子衣袖轻挥,一朵蓝色火花扑向他手腕,嗤嗤声响,烧炙他腕上穴道。出尘子手一松,匕首落地。全大声叫道:“大师哥慈悲!大师哥慈悲!”摘星子衣袖一挥,一股轻风扑出,射向出尘子身上,着体便燃,衣服和头发首先着火。只见他在地下液来液去,厉声惨叫,一时却又不死,焦臭四溢,情状可怖。星宿前派众门人只吓得连大气出不敢透一口。
摘星子道:“大家都不说话,嗯,你们觉得我下手太辣,出尘子死得冤枉,是不是?”
众人立即抢着说道:“出尘子死有余辜,大师哥帮他炼体化骨,对他真是仁至义尽。”“大师哥英明果断,处置得适当之极,既不宽纵,又不过份,咱们敬佩万分。”这家伙泄露本派机密,使师尊的练功至宝遭逢危难,本当凌迟碎割,让他吃上七日七夜的苦头这才处死。大哥顾全同门义气,这家伙做鬼也感激大师哥的恩惠。”
咱们人人有罪,请大师哥宽恕。”
无数无耻的言语,夹杂在出尘子的惨叫狂号声中。萧峰只觉说不出的厌憎,转过身来,右足一弹,已悄没声的落在二丈以外,以摘星子如此功夫,竟也没有察觉。萧峰正要离去,忽听得摘星子柔声问道:“小师妹,你偷盗师尊的宝鼎,交与旁人,该受什么处罚?”萧峰一惊,心道:“只怕阿紫所受刑罚,比之也尘子更要惨酷十倍,我若袖手而去,心中何安?”当即转身,悄没声的又回到原来隐身之处。
只听阿紫说道:“我犯了师父的规矩,那不错,大师哥,你想不想拿回宝鼎?”摘星子道:“这是本门的三宝之一,当然非收回不可,如何能落入外人之手?”阿紫道:“我姊夫的脾气,并不怎样太好。这宝鼎是我交给他的,如果我向他要回,他当然完整无缺的还我。倘若外人向他要,你想他给不给呢?”
摘星子“嗯”了一声,说道:“那很难说。要是宝鼎有了些微损伤,你的罪孽可就更加大了。”阿紫道:“你向他要,他无论如何是不肯交还的。大师哥武功虽高最多也不过将他杀了,要想取回宝鼎,那可千万难。”摘星子沉吟道:“依你说那便如何?”阿紫道:“你们放开我,让独自到雁门关外,去向姊夫把宝鼎要回。这叫做将功赎罪,不过我得答允,以后也不能向我施用什么刑罚。”
摘星子道:“这话听来倒也有理。不过,小师妹啊,这么一来,做大师哥的脸皮,可就给你剥得干干净净了,从此之后,我再也不能做星宿派的大师兄了。我一放了你,远走高飞,跟着你姊夫逃之夭夭,我又到哪里去找你?这宝鼎嘛,咱们是志在必得,只要不泄漏风声,那姓乔的未必便贸然毁去。小师妹,你出手吧,只要你打胜了我,你便是星宿派的大师姊,反过赤我要听你号令,凭你处分。”
萧峰这才明白:“原来他们的排行是以功夫强弱而定,不按照入门先后,是以他年纪轻轻,却是大师兄,许多比他年长之人,么而是师弟。这么说来,这些人相互间常常要争夺残杀,那还有什么同门之情、兄弟之义?”
他却不知,这个规矩正是宿派武功一代比一代更强的法门。大师兄权力极大,做师弟的倘若不服随时可以武功反抗,那时便以功夫定高低。倘若大师兄得胜,做师弟自然是任杀任打,绝无反抗的余。要是师弟得胜,他立即一跃则升为大师兄,转手将原来的大师兄处死。师父睁睁的袖手旁砚,决不干预。在这规矩之下,人人务须努力进修,藉以自保,表面上却要不动声色,显得武功低微,以免引起大师兄的疑忌。出尘子膂力厉害,所铸钢杖又长又粗,十分沉重,虽然排行第八,早引起摘星子的嫉忌,这次便借故剪除了他。别派门人往往练到一定造诣便即停滞不进,星宿派门人却半天也不敢偷赖,永远勤练不休。做大师兄的固然提心吊胆,怕每个师弟向自己挑战,而做师弟的,也老是在担心大师兄找到自己头上来,但只要功夫练得强了,大师兄没有必胜把握,就不会轻易启衅。
阿紫本以为摘星子瞧在宝鼎份上,会但加害自己,哪知他竟不上当,立时但要动手,这一来可吓得花容失色,但听出呻吟叫唤之声兀自未息,这命运转眼便降到自己身上,只得颤声道:“我手足都被他们铐住了,如何跟你动手还招?你要害我,不光明正大的干,却使这等阴谋诡计。”
摘星子道:“很好!我先放。”说着衣袖一拂,一股劲气直射入火焰之中。火焰中又分出一道细细的绿火,便如一根水线般,向阿紫双手之间的铁铐上射去。
萧峰看得甚准,这一条火确不是去烧阿紫身体。但听得嗤嗤轻响,过不多时,阿紫两手往外一分,铁铐已从中分断,但两个铁圈还是套在她手上,那绿火倏地缩回,跟着又向前射出,这次却是指向她足踝上的铁镣。也只片刻功夫,铁镣自己烧断。萧峰初见绿火烧熔铁铐,不禁暗自惊异摘星子内力好生了得,待再看到那绿火去烧脚镣时,这次瞧得清楚,绿炎所到之处,铁镣便即变色,看来还是那火焰中颇有古怪,并非纯系出内力。
星宿派众门人不住口的称赞:“大师哥的内功当真超凡入圣,非同小可。”我等见未见,闻所未闻。当今之世,除了师尊之外,大师哥定然是天下无有条有敌。”“什么‘北乔峰,南慕容’,叫他们来给大师哥提鞋子也不配。”“小师妹,现下你知道厉害了吧?可惜懊悔已经迟了。”你一言,我一语,抢着说个不停。摘星子听着这些诌庚之言,脸带笑容,微微点头,斜眼瞧着阿紫。阿紫虽然心思灵巧,却也想不出什么妙计来脱出眼前的大难,只盼他们说之不休,摘星子迟出手越好,但这些翻来复至去说了良久,再也想不出什么新鲜意思来了,声音终于渐渐低下去。
摘星子缓缓的道:“小师妹,你这就出招吧!”阿紫颤声道:“我不出招。”摘星子道:“为什么?我看还是出招的好。”
阿紫道:“我不跟你打,明知打你不过,又何必多费气力?你要杀我,尽管杀好了。”
摘星子叹道:“我并不想杀你。你这样一位美貌可爱的小姑娘,杀了你实在可惜,不过这叫做无法可施。小师妹,你出招吧,你杀了我,你就可以做大师姊了。星宿派中,除了师父之外,谁都要听你的号令了。”
阿紫道:“我小小女子,一生一世永远不会武功盖过你,你其实不用忌我。”
摘星子叹道:“要是你不犯这么大的罪孽,我自然永远不会跟你为难,现下嗯我是爱莫能助了。小师妹,你接招吧!”说着袖子一挥一,一股劲风扑向火焰,一道绿色火线便向阿紫缓缓射去,似乎他不想一时便杀了她,是以火焰去甚缓。
阿紫惊叫一声,向右跃开两步。那火焰跟着迫来。阿紫又退一步,背心已靠到萧峰藏身的大石头之前。摘星子催动内力,那道火焰跟着逼了过来。阿紫已退无可退,正要想向旁纵跃,摘星子衣袖挥动,两股劲风分袭左右,令她无法闪避,正面这道绿火却越逼越近。
萧峰眼见绿火离她脸孔已不到两尺,近了一寸,又近一寸,便低声道:“不用怕,我来助你。”说着从大石后面伸手过去,抵住她背心,又道:“你运力向火焰击过去。”
阿紫正吓得魂散,突然听到萧峰声音,当真喜出望外,想也不想,便一掌拍出,其时萧峰的内力已注入她体内,她这一掌劲力雄浑。那道绿色火焰倏地缩回两尺。
摘星子大吃一惊,眼见阿紫已成为俎上之肉,正想卖弄功夫,逼得绿火在她脸盘旋来去,吓得她大声惊叫,在众同门前显足了威风之后这才取她性命,哪想到她小小年纪,居然有这等厉害内力,实是大出料之外。他星宿派的武功,师父传授之后,各人自行修练,到底造诣如何,不等临敌相斗或是同门自残,那是谁也不知道的。因此阿紫这一掌拍出,意将绿炎逼回,众人都是“哦”的一声,虽均感惊讶,却谁也没疑心有人暗助,只道阿紫天资聪明,暗中将功夫练得造诣极深。
摘星子运力送回,绿火又向阿紫脸上射去,这一次使力极猛,绿火去势奇快。阿紫“嘤咛一声,不知如何抵劲力已消,她身子避开,绿火射到石上,嗤嗤直响。萧峰低声道:“左掌拍过去,隔断火焰!”阿紫心道:“这法儿挺妙!”左手一扬,一股掌力推向绿火中腰,绿火登时断为两截,前半截火焰无后力相继,在岩石上烧了一回,便渐渐弱下去。
摘星子心想:“这股火焰倘若熄了,那便是在众同门前输了一阵,这锐气如何能挫?”当即催动掌力,又将能绿火射向岩石,要将那断了根本的绿火接应回来。
阿此只觉背上手掌中内力源源送来,若不拍出,说不定自己身子也要炸裂了,当下右手急挥,直击出去。萧峰内力浑厚无比,输到阿紫体内后威力虽减,但若她能善于动用,对摘星子功个出其不意,极可能便一击而胜。只是她惊恐之余,这一掌拍出去匆匆忙忙,呼的一声响,这道细细的绿火应手而灭,虽是胜了一仗,却未损到摘星分毫。
但这么一来,星宿派人门同已相顾失色。那七师弟不识时务,还向要大师哥捧场,说道:“大师哥,你功力真强,小师妹这一掌拍来,最多也不过将‘神火’拍熄一些,却哪里奈何得了你?”这几句话他是心拍大师兄马屁,但摘星子听来,却是有如向他讽剌一般,突然间衣袖射到了七师弟脸上。绿火略一烧炙,便缩回,那人已双手掩面,蹲在地下,杀猪也似叫将起来。
摘星子刚将七弟整治了一下,随即左掌斜拍,一道绿火又向阿紫射来。这次的绿火却粗得多了,声势汹汹,照映得阿紫头脸皆碧。
阿紫拍出掌力,抵住绿火,不令近前。那绿火登时便在半空僵住,焰头前进得一两寸,又向后退了一两寸。黑暗之中,便似一条绿色长蛇横卧空际,轻轻摆动,颜色又是鲜艳,又是诡异,光芒闪烁不定。
摘星子连催三次掌力,都给阿紫挡回,不由得又是焦躁,又是愤怒,再催两次掌力仍是不得前时,蓦地里一股凉意从背脊上升向后颈:“她,她她余力未尽,原来一直在作弄我。难到师父偏心,暗中将本门最上乘的功夫传了她?我我这可上了她的当啦!”想到此处,心下登时怯了,手上掌力便即减弱,那条绿色长蛇快如闪电般退向火堆。
摘星子厉声大喝,掌力加盛,绿火突然化作一个斗大的火球,向阿紫疾冲过来。阿紫右掌急拍,却挡不住为球的冲势,左掌忙又推出,双掌并力,才挡住为球。
只见一碧绿的火球在空中骨碌碌的迅速转动,众弟子喝起采来,都说:“大师哥功力神妙,这一次小丫头可就糟糕啦!”“小师妹,你还逞什么强?乘早服输,说不定大师哥还能给你一条路生。”
阿紫不住催动掌力,但萧峰送来的掌力虽强,终究是外来之物,她运用之际不能得心应手。摘星子和她僵持片刻,已发觉了她内力弱点所在,突然间双眉往上一竖,右手食指点两点,火焰堆中嗤嗤两声轻响,爆出几朵火花,犹如流星一般,分从左右袭向阿紫,来势迅速之极。阿紫音“啊哟!”她双手掌力已凝聚在火之上,再也分不出手来抵挡,无可奈何之中,只得侧身闪避。但两朵火在摘星子内力催动之下,立即追来。
萧峰眼见阿紫已无力与抗,当下左掌微一扬,一股掌力轻轻推出,阿紫形闪动之际,两条腰带飘将起来,一飘一拂,两朵火花迅速无伦的向星子激射回去。
摘星子只吓目瞪口呆,一怔之间,两朵火花已射到身前,急忙跃起,一朵火花从他足底下飞过。两名师弟喝采:“好功夫,大师兄了不起!”采声未歇,第二朵火花已大规奔向他小肚。摘星子身在半空,如何还能向上拨高?嗤的一声响,火花已烧上他肚腹。摘星子“啊”的一声大叫,落了下来。那团大火球也即回入火焰堆中。
众弟子眼望阿紫,脸上都现出敬畏之色,均想:“看来小师妹功力不弱,大师兄未必一定能够取胜,我喝采不要喝得太响了。”
摘星子神色惨淡,伸手打开发髻,长发下垂,覆在脸上,跟着力咬舌尖,一口鲜血向火焰中喷去。那火焰忽地一暗,随即大为明亮,耀得众人眼睛也不易睁开。众弟子还是忍不住大声喝采:“大哥好功力,令我们大开眼界。”摘星子猛地身子急旋,如陀螺般连转了十多个圈子,大袖拂动,整个火焰堆陡地拨起,便如一座火墙般向阿紫压来。
萧峰知摘星子所使的是一门极厉害的邪术,平生功力已尽数凝聚在这一击之中。这人虽然奸恶,但和他无怨无仇何必跟他大斗,当下反掌为抓,抓住阿紫背心,便想拉了她就此离去。忽呼得阿紫叫道:“阿朱姊姊,阿朱姊姊,你亲妹子给人家这般欺侮,你也不给我出气?”萧峰一怔:“她在叫唤阿朱,我我就此一走了事么?”
萧峰微一迟疑那绿火来得快极,便要扑到阿紫身上,只得双掌齐出,两股轻风拍向阿紫的衣袖。碧焰映照之下,阿紫两只紫色衣袖鼓风飘起,向外送出,萧峰的轻力已推向那堵绿色的光墙。
这片碧焰在空中略一停滞,便缓缓向摘星子面前退去,摘星子大惊,又在舌尖上一咬,一口鲜血再向火焰喷去,火焰一盛,回了过来,但只时得两尺,便给萧峰的内力逼转。众弟子见阿紫的衣袖鼓足了轻风,便如是风帆一般,都道这小师妹的内功高强之极,那想得到她背后另外有人。
摘星子此时脸上已无半点血色,一口口鲜血不住向火焰中吐去。他喷出一口鲜血,功力便减弱一分,这已是骑虎难下,只得硬拼到底,但盼将紫烧死了,立即离去,慢慢再修练复元,否则给其他师弟瞧出破绽,说不定乘机便来拣这现成便宜,又来向他挑战。他不断喷出鲜血,但在萧峰雄浑的内力之前,碧焰又怎能再冲前半尺?
萧峰从对方劲之中,察觉他真气越来越弱,即将油尽灯枯,便凝气向阿紫道:“你叫他认输便是,不用斗了。”
阿紫叫道:“大师哥,你斗过我啦,只须跪下求饶,我不杀你便是。你认输吧!”摘星惶急异常,自知命在顷刻,听了阿紫说话,忙点了点头。阿紫道:“你干什么不开口?你不说话,便是不肯认输。”摘星子又连连点头,却始终不说话,他凝运全力与萧峰相抗,只要一开口停送真气,碧焰卷将过来,立时便将他活活烧死。
众同门纷纷嘲骂起来:“摘星子,你打输了,何不跪下磕头!”“这等脓包货色,也出来现世,星宿派的脸也给你丢光啦!”“小师妹宽洪大量,饶你性命,你还硬撑什么面子?开口说话啊,开口说话啊!”“摘星子,十年之前,我就知道你是生宿派中最大的败类。小师今日清理门户,立下丰功伟绩,当真是我宿派中兴的大功臣。”“你阴谋暗算师尊,企图投靠少林派,幸好小师妹拆穿了你的奸谋。你这混帐畜生,无耻之尤!”小师妹神功奇妙,除了师尊,普天下算她最为厉害,我早就看了出来。”“摘星子你自己偷盗了神木王鼎,却反咬一口,诬赖小师妹,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萧峰听这干曜见风使帆,捧强欺弱,一见摘星子处于下风,立即翻脸相向,还在片刻之前,这些人将大兄赞成是并世无敌的大英雄,这时却骂得他狗血淋头,比猪狗也还如,心想:“星宿老魔收的弟子,人品都这么奇差,阿紫自幼和这些人为伍,自然也是行止不端了。”见摘星子狠狈之极,当下不为已甚,内劲一收,的一双衣袖便即垂下。
摘星子神情委顿,身子摇摇幌幌,突然间双膝一软,坐倒在地。阿紫道:“大师哥,你怎么啦?服了我么”摘星低声道:“我认输啦。你你别别叫我大师哥,你是咱们的大师姊!”
众弟子齐声欢呼:“妙极!妙极!大师姊武功盖世,星宿派中有这样一位传人,咱们星宿派更加要名扬天下了。”大师姊,你快去宰了那什么‘北乔峰,南慕容’,咱星宿派中原唯我独尊。”另一人道:“你胡说八道!北乔峰是大师姊的姊夫,入怎么杀得?”“有什么杀不得?除非他投入咱们星宿门下,甘愿报输。”
阿紫斥道:“你们瞎说些什么?大家别作声。”众弟子登时鸦雀无声。
陈紫笑眯眯的向摘星子道:“本门规矩,更挽传人之后,旧的传人该当如何处置?”摘星子额头冷汗涔涔而下,颤声道:“大大大师姊,求你求你”阿紫格格娇笑,说道:“我真饶你,只可惜本门规矩,不能坏在我的手里。你出招吧!有什么本事,尽力向我施展好了。”
摘星子知道自己命运已决,不再哀求,凝气双掌,向火堆平平推出,可是他内力已尽,双掌推出,火焰只微微颤动了两下,更无动静。
阿紫笑道:“好玩,好玩,真好玩!大师哥,你的法术怎忽然不灵了?”向前跨出两步,双掌拍出,一道碧焰吐出,射向摘星子身上。阿紫内力平平,这道碧焰去势既缓,也甚是松散黯淡,但摘星子此刻已无丝毫还手余地,连站起来逃命的力气也无。碧焰一射到他身上,霎时间头发衫着火,狂叫惨号声中,全身都裹入烈焰之中。
众弟子颂大起,齐赞大师姊功力出神入化,替星宿派除去了一个为祸多年败类,禀承师尊意旨,立下了大功。
萧峰虽在江湖上见过不少惨酷凶残之事,但阿紫这样一秀丽清雅、天真可爱的少女,行事竟这般毒辣。他心中只感说不出厌恶,;轻轻叹了口气,拨足便行。
阿紫叫道:“姊夫,姊夫,你别走,等一我等我。”星宿派诸弟子见岩之后突然有人现身,而二弟子、三弟子等人认得便是萧峰,都是愕然失色。
阿紫又叫:“姊夫,你等等我。”抢步走到萧峰身边。这时摘星子的惨叫声越来越响,他嗓音尖锐,加上山谷中的回声,更是难听。萧峰皱眉道:“你跟着我干什么?你做了星宿派传人,成了这一群人的大师姊,不是心满意足了么?”阿紫笑道:“不成。”压低声音道:“我这大师姊是混来的,有什么稀罕?姊夫,我跟你一起到雁门关外去。”萧峰听着摘星子的呼号之声,不愿在这地方多耽,快步向北行去。
阿紫和他并肩而走,回头叫道:“二师弟,我有事去北方。你们在这里附近等我回来,谁也不许擅自离开,听见了没有?”众弟子一齐抢上几步,恭恭敬敬的躬身说道:“谨领大师姊法旨,众师弟不敢有违。”随即纷纷称道:“颂:“恭祝大师姊一路平安。”“恭祝大师事事如意。”恭祝大师姊旗开得胜,马到功成。”“大师姊身负如此神功,天下事有什么办不了?这般恭祝,那也是多余的了。”
阿紫回手挥了几下,脸上忍下住露出得意的笑容。
萧峰在白雪映照之下,见到她秀丽的脸上满是天真可爱的微笑,便如新得了个有趣的玩偶或是好吃的糖果一般,若非适才亲眼当睹,有谁能信她是刚杀了大师兄、新得天下第一大邪派传人之位。萧峰轻轻叹息一声,觉尘世之间,事事都是索然无味。
阿紫问道:“姊夫,你叹什么气?说我太也顽皮么?”萧峰道:“你是顽皮,是太过残忍凶恶。咱们成信男子,这么干那也罢了,你是小姑娘,怎么也这般下手不容情?”阿紫道:“你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不知道?”说着侧过了头,瞧萧峰,脸上满是好奇的神色。萧峰道:“我怎么会明知故问?”
阿紫道:“这就奇了,你怎么会不知道?我这个大师姊是假的,是你给我挣来的只不过他们都不出来而已。要是我不杀他,终有一日会给瞧出破绽,那时候你又未必在我身边,我的性命自然势必送在他手里。我要活命,便非杀他不可。”
萧峰道:“好吧!那定要跟我去雁门关,又干什么?”阿紫道:“姊夫,我对你说老实话了,好不好?你听不听?”萧峰心道:“好啊,原来你一直没跟我说老实话,这时候才说。”说道:“当然好,我说怕你不说老实话。”阿紫格格的笑了几声,伸手挽住他臂膀,道:“你也有怕我的事?”萧峰叹道:“我怕你的事多着呢,怕你闯祸,怕你随便害人,怕你梆出古里古怪的事来”阿紫道:“你怕不怕我给人家欺侮,给人家杀了?”萧峰道:“我受你姊姊重托,当然要照顾你。”阿紫道:“要是我姊姊没托过你呢?倘若我不是阿朱的妹子呢?”萧峰哼了一声,道:“那我又何必睬你?”
阿紫道:“我姊姊就那么好?你心中就半点也瞧我不起?”萧峰道:“你姊姊比你好上千倍万倍,阿紫,你一辈子永远比不上她。”说到这里,眼眶微红,语音颇为酸楚。
阿紫嘟起小嘴,悻悻的道:“既然阿朱样样都比我好,那么你叫她来陪你吧,我可不部你了。”说了转身便走。
萧峰也不理睬,自管迈步而行,心中却不由得伤感:“倘若阿朱陪我在这雪地中行真走,倘若她突然发嗔,转身而去,我当然立刻便追赶前去,好好的陪个不是。不,我起初就不会惹她生气,什么事都会顺着她。唉,阿朱对我柔顺贴,又怎会向我生气?”
忽听得脚步声响,阿紫又奔了回来,说道:“姊夫,你这人也忒狠心,说等便不等,没半点仁慈心肠。”萧峰嘿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也说什么仁慈心肠。阿紫,你听谁说过‘仁慈’两字?”阿紫道:“听我妈妈说的,她说对人不要凶狠霸道,要仁慈些才是。”萧峰道:“你妈妈的话不错,只可惜你从小没跟妈妈在一起,却跟着父学了一肚子的坏心眼儿。”阿紫笑道:“好吧!姊夫以后我跟我在一起,多向你学些好心眼儿。”
萧峰吓一跳,连连摇手,忙道:“不成,不成!你跟我这个粗鲁匹会有什么好?阿紫,你走吧!你跟我在一起,我老是心烦意乱,要静下来好好想一下事情也不行。”阿紫道:“你要想什么事情,不如说给我听,我帮你想想。你这人太好,挺容易上人家的当。”萧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你一个小女孩儿懂得什么?难道我想不到的事情,你反而想到了。”阿紫道:“这个自然,有许多事情,你说什么也想不到的。”
她从地下抓起一雪来,捏成一团,远远的掷了出去,说道:“姊夫,你到雁门关外去干什么?”萧峰摇头道:“不什么。打猎牧羊,了此一生,也就是了。”阿紫道:“谁给你做饭吃?谁给价钱做衣穿?”萧峰一怔,他可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随口道:“吃饭穿衣,那还不容易?咱们契丹人吃的是羊肉牛肉,穿的是羊皮牛皮,到外为家,随遇而安,什么也不用操心。”阿紫道:“你寂寞的时候,谁陪你说话?”萧峰道:“我回到自己族人那里,自会结识同族的朋友。”阿紫道:“他们说来说去,尽是打猎、骑马、宰牛、杀羊,这些话听多了,又有什么味道?”
萧峰叹了口气,知道她的话不错,无言可答。
阿紫道:“你非去辽国不可么?你不回去,在这里喝酒打架,死也好,活也好,岂不是轰轰烈烈、痛快得多么”
萧峰听她说:“在这里喝打架,死也好,活也好,岂不是轰轰烈烈、痛快得多么“这句话,不由胸口一热,豪气登生,抬起头来,一声长啸,说道:“你这话不错!”
阿紫拉拉他臂膀,说道:“姊夫,那你就别去啦,我也不回星宿海去,只跟着你喝酒打架。”萧峰笑道:“你是星宿派的大师姊,人家没了传人,没了大师姊,那怎成?”阿紫道:“我这个大师姊是混来的,同露出马脚,立时就性命不保,虽说好玩,也不怎么了不起。我还是跟道你喝酒打架好的玩。”萧峰微笑道:“说到喝酒,你酒量太差,只怕喝不到一碗便醉了。打架的本事不行,帮不了我忙,反而要我帮你。”
阿紫闷闷不乐,锁起了眉头,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坐倒在地,放声大哭。萧峰倒给吓一跳,忙问:“你你你干什么?”阿紫不理,仍是大哭,甚为哀切。
萧峰一向见她处处占人上风,便是给星宿派擒住之时,也是倔强不屈,没想到她会如此若恼的大哭,不由得手足无措,又问:“畏,畏,阿紫,你怎么啦?”阿紫抽抽噎噎的道:“你走开,别来管我,让我在这里哭死了,你才快活。”萧峰微笑道:“好端端一个人,口哭是哭不死的。”阿紫哭道:“我偏要哭死给你看!”
萧峰笑道:“你慢慢在这里哭吧,我可不能陪你了。”说着拨步便行,只走出奇怪,回头一望,只见她俯伏雪地之中,一动也不动。萧峰心中暗笑:“小子孩儿撒痴撒娇,我若去理睬她,终究理不胜理。”当下头也不回的迳自去了。
他走出数里,回头再望,这一带势旷,一眼瞧去并无树木山坡阻挡,似乎阿紫仍是一动不动的躺着。萧峰心下犹豫:“这女孩儿性子古怪之极,说不定真的便这么躺着,就此不身起来。”又想:“我已害死了她姊姊,就算不听阿朱的话,不去照料她,保护她终不能激死了她。”一想到阿朱,不由得胸口一热当即快步从原路回来。
奔一阿紫身边,果见她俯伏于地,仍和先前一模一样,半他也没转动地位,萧峰走上两步,突然一怔,只见她嵌在数寸厚的积雪之国,身旁积雪竟全不融化,莫非果然死了?他一惊之下,伸手去摸她脸颊,着手处肌肤上一片冰冷,再探她鼻息,也是全无呼吸。萧峰见过她诈死欺骗自己亲生父母,知道她星宿派中有一门龟息功夫,可以闭住呼吸,倒也并不如何惊慌,于是伸指在她肋胁下点了两点,内力自她穴道中透了进去。
阿紫嘤咛一声,缓缓睁眼来,突然间樱口一张,一枚蓝晃晃的细针急喷而也,射向萧峰眉心。
萧峰和她相距不过尺许,说什么也想不到她竟会突施暗算,这根毒针来得甚是劲急,他武功再高,在仓卒之际,咫尺之间要想避去,也万万不能。他想也不想,右手一扬,一股浑厚雄劲之极的掌风劈了出去。
这一掌实是他生平功力所聚,这细细一的一枚钢针在尺许之内急射过来,要以无质的掌风将之震开,所使的掌力自是大得惊人。他一掌击出,身子同时尽力向右斜出只闻取一阵淡淡的腥臭之气,毒针已从他脸颊旁控过相距不过许,委实凶险绝伦。
便在此时,阿紫的身躯也被他这一掌推了出去,哼也不哼,身子平平飞出,拍的一声,摔在十余丈外,她身子落下后又在雪地上滑了数丈,这才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