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检部门正式下发了文件,规定所有机关的食堂就餐不喝酒,招待不用烟。文件开门见山说,这样做的目的是节约开支,减少应酬,改善形象。文件传达的那天,乡干部的鼓掌空前的响亮和畅快。大家笑眯眯地说,这样的文件其实早就该下发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张乡长。张乡长在乡里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也堪称喝酒一霸。关于喝酒的问题,张乡长有哑巴似的难言之苦。为啥?因为乡里的头头脑脑,就数张乡长海量,书记不会喝,已成一块招牌,组织副书记因病忌酒,也是路人皆知,几个副乡长虽拉得出打得响,可没有上桌陪客的资格。这样,喝酒的千斤重担全落在张乡长嘴上。偏偏张乡长所在的乡,又是县里接待参观考察的重灾区。张乡长想,这下总算喝出头了。
对于执行禁酒令,便不执不扣。文件说食堂必须张贴禁酒令,张乡长竟为这屁大的事吩咐又吩咐;文件说禁酒令抓而不实等于不抓,张乡长就命令食堂撤掉所有的酒,从根本上配合明查暗访;文件还说喝酒不仅伤身而且助长浪费有损形象,张乡长更是深刻解剖自己。
张乡长做了五年乡长,说句心底话,他是真不想喝酒,他现在最烦的就是酒,最苦的也是酒。可人在江湖,身不由“酒”酒量与世风每况愈下,肚皮如孕妇日日见长,那喝下去的全成了赘肉和负担。所谓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加肠胃糜烂的“三高一烂”张乡长全都沾上了。平素,张乡长喝十块一瓶的啤酒,一年四季,请吃和吃请加起来,按一天两顿,一顿五瓶,光张乡长一年就要喝下1800公斤啤酒,五年就超过了一万公斤。这还是保守的不喝醉的算法。
禁酒令一发布就起了作用。此后,凡到乡里检查指导工作的各路领导,一俟上桌就先拿墙上的禁酒令说事,领导的话语总是恰到好处地说到张乡长的心思里。张乡长也不为难,顺手推舟地把喝酒的担子也卸掉了。陪客吃饭虽有些冷清,可到底保重了自己的身体。
不喝酒的张乡长,脸色开始明朗起来,身体开始健壮起来,工作劲头自然也旺盛百倍,各项工作抓得丁是丁卯是卯。日子一长,那酒虫子竟奇迹般地起死回生,张乡长居然有酒瘾了。
那天县计生局的同志来乡里考核计划生育。这种年终考核说穿了无非就是吃吃喝喝,附带派送一份纪念品,所谓的考核其实是早就内定了的。接待任务由张乡长亲自参加。关于上酒的问题,张乡长是细细思量后才作出的决定。席间,张乡长和检查组同志正在喝与不喝问题上歉让时,一台摄像机竟暗暗地闯进了包厢。
酒是没有喝成,事情最终也没有曝光,幸亏酒瓶盖子还没有打开。但这事却活生生教育了张乡长,知道禁酒令的规矩是万万破不得的。
上面千根线,下面一根针。此后各路检查考核组同志纷至沓来。张乡长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不敢贸然上酒。
计划生育考核结果公布时,让张乡长吃惊不小。记得那天考核反馈时,明确说过乡里的计生工作全县一流,列入先进。可结果,先进的名额并没有落给自己。
单这也不算什么问题。问题在于,以前乡里这样先进那样先进的多如牛毛,而这一年乡里各项工作成效卓著有目共睹,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先进,都不翼而飞了。
碰到这种事情,自然要寻找原因。到底是哪个五一节出了问题?最后找出的症结竟是那个禁酒令。
禁酒令刚开始实行,各乡各地各级领导,都拿它当回事。但正与所有的文件必然步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轨道一样,禁酒令最终也成了墙壁上的一张白纸黑字,成了形式,而喝不喝酒与喝不喝醉则是一个实质内容。只要想喝,只要会喝,办法总比困难多。比如其他乡,禁酒令照样张贴,酒也照样畅喝。不同的是,他们把喝酒说成是招待客商,把喝啤酒说成是喝液体面包,甚至干脆把酒喝到了宾馆饭店,那就不是禁酒令的管辖范围了。
张乡长后悔不已。他万万不该忽视,那阵子酒虫子噬咬他的时候,早就该设身处地为各路来客着想,要知道,来的都是客,敬的都是神啊,你不喝人家要喝呀,人家不喝何必赶到你这里呀,更何况人同此心,你自己也实在有瘾了呀。张乡长禁酒,无疑是自绝人情门户。
无酒不成席。张乡长则以自己的遭遇总结出更深层次的含义:喝酒也是生产力。
张乡长不得不重操旧业,东山再起。他得借酒这座桥,借酒作纽带,以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喝得好的一身病,喝得惨的要了命,谁让你占着乡长位置呢。
此后,张乡长凡见酒就想:我会喝不喝,岂不是拖了全乡的后退。这个责任,我做乡长的不承担,还有谁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