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卫工程师

    老王坐传达室已经十个年头了。坐传达室的人，在单位里当然属于最不起眼的小人物，但老王不同，老王在单位里几乎跟局长同样出名。就说我们的局长吧，我们的局长未必叫得出单位里每个人的名字，但他肯定叫得出坐在传达室里的老王的名字。既然局长也知道老王，那么单位里其他人就没有不知道老王的道理了。

    老王整天守在门口，但老王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做门卫的样子。那个传达室，好像不是用来把守的，确切地说，那就是老王用来看风景的窗口。老王坐在窗口，就像坐在自家门口，所不同的是，老王看到的不是风景而是挂在门口的那道人流。但那道人流跟老王似乎也并没有多大关系。老王在那里吃喝拉撒，什么事也不管，就能按时拿到国家发给他的退休金，还能拿到单位发给他的守门的门卫工资。所以老王的日子过得像神仙。老王每天都是老酒天天醉皇帝万万岁。老王一碰着酒，就把守门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好像他坐在传达室里惟一的目的就是喝酒。

    好多次，局里头头脑脑们开会都想动议把老王给换了。

    先是单位里的呼声越来越高。单位里丢过自行车的人把责任全推给了老王，他们恨老王甚至超过了恨小偷。单位里没丢过自行车的人，也都在胆颤心惊，他们并不害怕小偷，却担心老王玩忽职守。意见提到领导那里，领导说要开会研究研究。可真研究了，马上就碰到了难题。这老王还真不是那么容易辞退的，因为老王是局长上任时招聘来的，换了老王就意味着剥了局长的面子。局长最后发话了，局长说决不能对老王的行为听之任之，要严厉地进行批评教育。于是老王被分管领导叫了去，接受了一番耐心细致地思想政治工作。

    可小偷还是光临老王所在的单位。一天夜里，小偷趁老王酒后呼呼熟睡的时候，翻墙而入，撬开门锁，竟将五楼财务室那只笨重的保险箱抬下了楼，抬下楼还不算，还用老王拴在传达室门口的三轮车，把保险箱运到了警察找不到的角落。第二天上班，人们无不大惊失色，惊奇于小偷的胆大包天，然后将矛头直指门卫老王。更换老卫的事再次提上议事日程。这一次是局长先开的口，局长说了，老王能做到自身安全已经很不错了，要是老王的性命也被小偷要了去，那事情就闹大了。最后，老王以被扣一个月工资为代价，勉强保住了继续坐传达室喝酒的权利。

    但是老王的警惕性还是提不高。那天，两个打扮入时的姑娘在老王的眼皮底下款款而入，她们问坐在传达室里的老王，局长办公室在几楼。老王很礼貌地回答就在几楼几室。然后，两位姑娘径直来到局长办公室，正巧那时局长在如厕，两位便将局长桌上的包顺手牵羊了。等局长如厕归来，大喊捉贼时，两位姑娘正在门口与老王挥手道别，老王还冲着姑娘的背景，客气地说了声欢迎下次再来。等老王反应过来这两位姑娘就是小偷时，她们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这事闹得局长再也憋不住了。老王被喊到局长办公室，局长严重警告老王，如果单位里再有失窃发生，你老王就卷铺盖走人。局长最后说了一句很难听的话，局长说，你老王不要脸，可我还要脸呢。

    小偷当然是野火烧不尽的，但更换老王的事却继续搁浅，因为正赶上单位里有人事大调整，上面任命了新的局长，老局长因内部管理不善，降格到另一个单位做了副局长。

    新局长上任伊始，便有人建议，要迅速及时地更换门卫老王。新局长详细听取了老王坐传达室以来的一贯表现。新局长并没有当即表态，但这并没有影响人们对老王滚蛋的翘首以待。

    一个月过去了，老王还是坐传达室的老王。

    两个月过去了，坐传达室的老王还在那里坐传达室。

    三个月过去了，单位里竟然没有过一起失窃事件，而且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老王居然改掉了一天到晚喝酒的习惯。

    人们开始纳闷，人们开始怀疑。人们试探着问老王，是不是新局长来了，你害怕了。老王说，怕个鸟，局长是人我也是人，我天不怕地不怕，更别说是怕人了。人们又问，那肯定是新局长给你加工资了。老王瞪大眼睛说，我可没想过提工资，我都十年没提工资了。这下老王的反常表现就像谜一样神妙莫测起来。

    后来终于有人斗胆问新局长，是什么办法让门卫老王变得如此忠于职守。新局长说，有什么办法，没用什么办法呀。问话的便坠入了云里雾里。突然，新局长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笑着对那人说，以后对老王的称呼可要改一改，别开口老王老王，闭口门卫门卫，你们都要像我这样，一律叫他防卫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