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风

还有娃呢！”于是邻居无语。是啊，农村日子苦，多少挺好的媳妇都受不了这份罪，出去做坐台小姐，芳不贤惠，但芳正派，见邻居也都是笑着打招呼。胡二伯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只怪自己：胡大伯家没钱，是因为钱都给胡大娘和峰看病花了，胡二伯呢，生性风流，在外边挣些钱，但都没落下来。一是抽烟喝酒，他是我村有名的“酒马虎”喝醉的标志是说“我胡老二，不嚷差（谐音，差劲之意）。”二是爱找女人，干活时一旦见到自己中意的女人，别说要工钱了，自己的钱都要倒贴上。所以，别的匠人在外转一圈回来，都要给家里拿回厚厚薄薄的一沓，只有胡二伯例外，他在外边挣钱，老婆孩子在家没钱花，所以岭晚婚。

    胡大娘家的房子是媳妇芬盖的，芬是外地人。本来，以胡大娘与胡大伯的老实，峰的英俊，找一个媳妇是不成问题的，问题还是在峰不能好好说话，还有点耳背，谁家好好的闺女愿意找这样的女婿？胡大伯胡大娘在求人无望的情况下，只好托临村的外地媳妇从外地带回一个，好处费自然是少不了的，财礼也很丰厚。带回的媳妇就是芬，村民们一见芬，都是暗暗赞叹“唉，老话又应验了，‘好汉没好妻，赖汉娶个娇滴滴’。”

    芬长得个头高挑，身材匀称，皮肤白皙，眼若秋波，宛如电影明星，一看就不是个做村妇的人。芬初见峰也很满意，俩人往一块一站，真是天生的一对，男的英气逼人，女的娇艳欲滴，但是当芬知道了峰说话上有问题之后，一天比一天后悔，你想啊，俩人说个悄悄话都不行，夫妻生活有何乐趣可言？反悔后的芬整天闹着回家，胡大伯胡大娘有心让芬回家，可是花出去的钱呢？那已经借了闺女家的债，再娶，不说有没人愿嫁，哪来的钱呢？况且，峰虽聋不傻，芬长得天仙一般，峰一下子就爱上了芬，且爱得胜过自己的生命。于是，胡大娘整天跟着芬，一切由着芬的性子来，芬一闹，胡大娘就像哄孩子一样，带她到村子小卖部去买零食。芬终究是生性善良，虽然不愿意，可是公婆待自己百依百顺，于是日子就委委屈屈地过了下来，并且生了个儿子。

    俗话说“家有三宝，丑妻薄地破棉袄。”芬的美貌让那些登徒子们垂涎，而峰的残疾无疑让这些人们觉得大有可乘之机，于是芬周围就会经常聚拢一些绿头苍蝇一样的男人。这让峰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大大受伤，他完全不能容忍自己的老婆与别的男人打情骂俏，虽然他知道自己做不到这些。峰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痛苦，他像爱护自己的心肝一样爱护自己的妻子，但是妻子周围总是围着成群的男人，每个男人都用色迷迷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妻子，每个男人都在伺机占她的便宜，她为什么不生气？她为什么还要满面含笑地和他们说话？峰痛苦、愤怒，他恨这些男人，包括自己的本家兄弟与表哥，他也恨芬，为什么不对他们大骂一通，让他们统统滚蛋？峰更恨自己，为什么自己会有残疾？峰尽量克制自己，但他实在没处发泄，最后峰怒至极与压抑已久的芬打了一架。凡事不敢有个开头，自此俩人过几天就要打一架，峰对芬爱之深，所以当他觉得芬对自己不忠诚时，恨之也切，出手也重。于是芬也由开始对他的可怜转为厌恶、憎恨，但是又舍不得自己的儿子。这时胡二伯家的小楼已拔地而起，胡三叔家的小楼已经几度风雨，于是芬就提出要进城打工，胡大伯胡大娘虽然不放心，但眼看媳妇整天在外招蜂引蝶，在家就与儿子打架，实在不是个办法，何况好歹有后了，也就同意了。

    芬进城后，隔一段还回家看儿子，给儿子买大包小包的吃的穿的，但是峰一看到骑摩托车接送芬的那个男人就来气，而且，芬晚上也不让峰碰她，这更使得峰无法忍受，于是还是打架，可是每次打架，峰都是伤痕累累，因为峰打一次芬，胡大伯胡大娘就打一次峰，所以，峰以一比三的力量悬殊永远立于不胜之地。挨打后的峰总是以愤恨的眼神盯着一向疼爱自己的父母，嘴里呜哩哇啦地说一些别人听不明白的话。可是芬竟然守信，几年后，真的回来把自己家的瓦房给翻新成了小楼，外粘瓷砖，墙壁洁白锃亮，这很是引起一些老人的慨叹，尤其是胡三叔，望着胡大伯家比自己家高大亮堂的房子，道“唉，咱是辛苦一辈子挣座房，人家是两三年就挣座房。”满是鄙夷不屑的语气。

    胡大娘一生辛苦如斯，到老了总算享了清福，看着自己的孙子一天天长大、懂事，会告诉爷爷“我现在小，管不住我妈，等到我长大了，我就管住我妈不让她出去。”心里很安慰。孙子上学了，很争气，学习很好，胡大娘心里觉得很轻很轻，不知怎么就生病了，这一病就躺倒了。躺倒后的胡大娘神智清醒，总看见胡司令在自己面前跑来跑去，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衰弱。我婶婶在她生病期间去看她，回来说“胡大嫂头上的味真难闻，咋也没人给她洗洗，咋她那仨闺女都恁不懂事！”妈接腔道“总是比胡二嫂死时候身上味道好闻。”（胡大娘后死于胡二娘）

    胡二娘死前也卧床几个月，她们当年的老姐妹们去看她，当时她下体发出的味道让人作呕。没想到，胡二伯年轻时风流浪荡，却让无辜的胡二娘临老受这肮脏罪。胡二娘的四个女儿凤、小白妮、兰、小十，除小白妮嫁得稍远以外，凤家在本村，兰和小十在同一个村，都在临村，但在胡二娘卧床期间，居然没有一个人回家伺候，连做顿饭也是少见的，更别说把胡二娘恶臭的下身给洗洗了。自己的闺女何况如此，别人更是指望不上了。

    这使我想到了胡大奶的生前，胡大奶性格开朗，声如银铃（估计这也是小精姑能上剧团的原因之一，声音遗传好），喜欢走闺女家，她最后的骨折就是在小精姑家住时，为女儿女婿劝驾落下的，骨折后卧病在床，没有一个儿子愿意让她住在自己家，于是只有让她住在紧挨胡二伯家的她和胡大爷的家中。偏偏胡大奶声音响亮，胆子却很小，那时胡大爷和胡二娘都已归西，老太太住在自己生活几十年的的宅子里，感觉到处都是老伴的影子，大叫害怕，可是胡大伯说自己家没处住（那时芬还没有给建房），胡二伯那时已成了老光棍，年轻能负责时都不爱负责任，何况老时？胡三婶健在，也有房子住，可胡三叔说“老汉他俩生活几十年了，她害怕，谣言！她这会咋不走闺女家了？”老太太只有继续呆在满是老伴影子的老房子里，整天响亮地叫喊，偶然有老人进去陪她坐一会，就是她的嗓子休息的时间。这样，一直终老。

    胡大娘咽气后，邻居们前去吊唁，发现居然没一点办丧事应有的准备，问后得知，原来在等芬回去后安排，芬果然不负众望，拿出了两千块钱置办了需用物什。

    上次去我婶婶家，发现一双崭新精致的虎头靴，我一惊，婶婶道“你胡大娘做的，这老婆真是给活做尽了，门口的孩子都做了双虎头靴，给你妹也做了一双，说怕到时候她眼不好用。”我妹今年二十二，胡大娘已去三年，也就是说，在我妹十八九岁时，胡大娘已经为她做了她做母亲时的准备！

    胡大娘、胡二娘在我眼中都是普通的善良的人，也都是好人，胡大娘做的一双虎头靴都能让我感动，难道她们养育、爱护了自己的儿女几十年，她们的儿女就没一点感动？这使我想起老家的一句俗话——“房檐滴水点点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