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澹沿街找着人。
生活在此地的百姓见多识广,对附近山川最为熟悉,又人多消息杂,想必总能有人知道那间寺庙的位置。
但不知为何,他接近的所有人家都很快地关门闭户。
只剩街边无人收回的长凳上,还有几个喝醉酒的人,躲着宵禁的监察兵,三三两两地坐着。
宁澹提步向他们走去。
在离他最近的那人面前停下,低声问:“你有没有听过疙瘩山葫芦寺。”
“什嘛?”那人酒意上头,无知无畏,故意扯着个大嗓门喊。
宁澹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为难之意,又更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若不是音色太过冷淡,语气听起来竟还算得上礼貌。
“哦——”那人点头,“我听过的。”
宁澹眸色忽地一凝。
声音重了些。
“在哪里?”
那人戴着破了个口的旧旧书生帽,斜眼瞪着眼前这昂藏男子,心中暗笑。
笑这人穿着华贵,模样倜傥,却是个痴儿。
他先前就看到这人沿街而来,问着旁人都听不懂的话,吃了白眼也不知道,仿佛挨家挨户乞讨一般。
旁人显然畏惧这人,可在他一双醉眼里,这人只是个憨货。
破帽醉汉正是自己过得失意才来这便宜的无人夜摊喝闷酒,结果碰到这个傻子,白捡了乐子。
一想到比自己富贵优越千百倍之人能被自个儿戏弄一番,苦闷之意顿时散去大半。
“在哪里?”破帽醉汉摇头晃脑,“我凭啥要告诉你。”
宁澹眼也不眨,从袖中拿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放在桌上。
那醉汉瞳仁震了震。
再抬头看看这贵公子。
心中更喜。
醉汉眼睛滴溜溜一转,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
“豪爽,豪爽。来,咱们也算交个兄弟,这钱算你买我的酒,来喝!要是喝痛快了,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不仅有乐子,有钱挣,还有傻子陪着喝酒。
这是什么大好事。
宁澹瞥了一眼桌上用麻绳吊成一长串的劣质酒壶,和肮脏的长凳。
没说什么,撩袍坐下。
“啵”的一声弹开木塞,对准在唇边,一股脑全数喝下。
辛辣呛鼻的味道溢满肺腑,瞬间烧了起来。
这种酒,他以前也闻到过。
在京里军中,这种酒只配用来洗刀,从不可能入他的口。
“好!好!”醉汉手舞足蹈,抚掌大笑,“再喝,再喝!”
宁澹便又揭一壶,汩汩倒入喉中。
醉汉看得高兴,也举起酒壶痛饮,喝得极是畅快。
直到不知不觉中,桌上的酒壶已然空了。
醉汉伸手去摸,只听到酒壶碰撞的叮咚响声。
歪七倒八,竟再没了一滴酒。
怎么这么快?
醉汉惊异看去,对面滚落了十五六只空酒壶,而他这边,只有三四个。
而那看上去金尊玉贵的贵公子,竟还眼神清明,透着寒芒。
这都没喝倒?!
这些量,明明足够使一个三百斤的汉子不省人事。
醉汉顿时有些慌了。
背上蹿起一阵寒意。
没把人喝趴,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