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提议,无有不允,怕兴师动众,吩咐轻车简从,然而礼部认为,比起登基声势之大却囿于高层,巡游更有利于向民众宣示皇威,尤其是初次与百姓相见,必须加以重视。
昭昧以为有理,就令礼部安排,很快敲定大致路线,消息也传出去,传遍各地的州郡县,也传入各处州郡县百姓的耳中。
“咯吱”一声,柴门打开又很快关闭,走进的人快步来到床边。
说是床,其实是一张破败草席,草席上躺着的人呻、吟着,细听是一声声:“好痛,好痛……”
期间夹杂着低低的抽噎。
“起来喝点水。”床边人扶起她的头,将水灌进她口中。
床上人喝了两口,示意够了,等水碗移开,泪眼朦胧地问:“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床边人说:“没有。”
“肯定是吧。”床上人哭得更凶了:“我好痛啊,我从来没有这么痛过……连行经都没有这样痛,我一定伤得很严重了……”
她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紧闭了闭,又睁开,鼓起勇气道:“你直说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不怕!”
床边人沉默了。
“这是什么意思?”床上人慌了,抓着她坐起来,哽咽着说:“我真的要死了?”
“不。”床边人说:“你的伤口三天就能愈合。”
床上人睁大了眼睛,惊讶过头,打出了一个嗝:“真的假的?”
床边人说:“真的。”
床上人难以置信:“可是我,我很疼啊!”
床边人默了默,说:“可能你比较容易疼。”
“啊……”床上人长长吐出一口气,抚着胸口说:“吓死我了。”
她似立刻恢复了活力,又坐正了几分,说:“我现在又觉得没那么疼了。”
床边人不知该接什么好,转而说:“我听说,陛下要南巡了。”
床上人眼睛亮了:“陛下南巡?”
“嗯。”床边人说:“据说会到越州。”
“那我们岂不是——”床上人的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床边人已经见多了她爱哭的样子,娴熟地递过一张手帕,说:“我们或许有机会直接向陛下禀报。”
“是。”床上人哭腔极重:“那样就能更容易些了……”
床边人见她连擦泪都顾不上,叹息一声,将手帕糊在她脸上一通乱抹,抹得她吱哇乱叫,收回手帕,说:“但我们得先逃出去。”
事实上,她们没有被困住,她们只是被追杀了。想要见到陛下,首先她们要先从那群人手中逃得性命。
因为文书宋鸿波受伤,她们不得不暂时躲藏,却非长久之计,现在宋鸿波又看到了希望,当即央着暗鸮文命赶路,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到陛下身旁。
事情却没有她想的那样简单,文命一定要确定周围环境安全,才能够带她赶往下一个地点,倘若只是一县之事,只要尽快逃出县境也就算了,然而握在她们手中的把柄之大,足够惊动更高一级的势力,派出的人手一拨接着一拨,除去最初的轻敌令文命抢得先手,此后的每一次,她都应付得越来越吃力。
当她们再次逃过一劫,仍未踏出他们的势力范围,只能躲进破庙暂歇,文命的腰腹间已经鲜血淋漓。
她用火折子点亮灯火,交给宋鸿渐来照亮伤口,火光下,那里一片狰狞,血肉翻卷,看得宋鸿渐又红了眼眶,泛起抽泣。
文命冷静地撕下布条,撒上金疮药,衔起一角衣摆咬在口中,下一刻,将金疮药按上了伤口。
她没有出声,宋鸿渐却猛吸一口气,打了个哆嗦。
她受过伤,曾感受到金疮药触及伤口时翻倍的疼痛,此刻感同身受,忍不住抽抽鼻子,问:“你都不痛吗?”
文命将那阵痛熬过,松开手,将布条在腰间缠紧,说:“不痛。”
宋鸿渐说:“那么大的伤口,怎么可能不痛?”
文命静了静,说:“痛。但是习惯了。”
手背忽然湿润,是宋鸿渐的泪水砸了下来。她无奈道:“你这样怕疼,怎么想来做文书的?”
“那又怎么样?”宋鸿渐抹掉眼泪,梗着脖子说:“我怕疼就不能做文书了?”
文命口拙,讷然道:“只是有点惊讶。”
宋鸿渐理直气壮说:“我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大人都宠着我,我从来没吃过苦,从来没受过痛,还不许我怕痛了?”
文命不知道说什么好。宋鸿渐也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表情一换,闷闷不乐起来:“她们明明对我极好,可是又非要逼着我嫁人。我没办法,就去报了文书科,想着这是陛下的旨意,她们总不能再把我抓回去,然后……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子了。”
她郁闷地揪着手里的草叶。
文命说:“这件事,你其实可以不掺和——”
“喂,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虽然我是为了逃婚才去考试的啦,但是既然做了文书,那当然就要做到底,该我负责的事情我怎么能不管?而且他们做的又是、又是那样不知廉耻的事情,我更要管,我还管定了!”
她总是泡着一汪泪的眼睛瞪得老大。
文命笑笑。
宋鸿渐见状,当她认可了自己的做法,满意地点头:“而且,我要是真把这件事做成了,那也是大功一件,陛下总该赏赐我点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