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昧一言不发。
李素节回她:“保重。”
她话音未落,昭昧已调转马头,旋风般冲出去,一骑绝尘,李素节和钺星忙跟随在后,三人在前,又有曲芳洲带领兵马紧随其后,赴一场她的战斗。
赵孟清的青州兵已经涌进了城中各处,巨大的兵力优势使得曲芳洲等人仿佛螳臂当车,而青州兵则游刃有余地在战场中穿行。
四处城门,已有三处展开厮杀,曲芳洲指出的北门是上武军唯一的胜场,亦是曲芳洲带兵竭力维持的后路,然而,当她们再度赶来时,北门亦战得不可开交,曲芳洲来到,队伍短暂有了主心骨,集中火力将青州兵的围堵撕开一道缺口。
昭昧自那缺口冲出,恍若流星曳尾,却未能挣脱樊笼。
青州兵被上武军死死咬住,但仍有零星兵马脱出,紧追不舍。昭昧身边,随行护送的战士狠狠迎上,越发稀薄,到最终没有。
天上繁星点点,地上田野广袤,黑暗中难辨方向,更看不清地图,只靠李素节见了地图的那几眼,自记忆中调出路线,向那个方向拼命奔逃。
突然,一箭袭来,战马哀鸣着跌倒,马上昭昧向前一抢,又紧急翻身,趔趄在地。眨眼功夫,李素节已经奔出很远,才拉住发疯似前冲的马,转回头来向昭昧伸手。
身后的火光又近了。
又一支箭落在马蹄旁边。
昭昧抓住李素节的手,翻身一跃,与一支箭擦肩而过,将要到李素节身后,却被李素节身体仰后一躲,不得已坐到她身前。
昭昧短促一声:“你——”
李素节一声:“驾!”
形势不容昭昧多言,只能按下,却提起心,看着身后不断射来的弓箭。忽然察觉李素节身体震颤,立刻要扭头去看。
李素节按住她说:“只是擦过!”
说话间,她们已追及钺星,钺星亦重新加速,眼看两匹马将要并辔,更密集的箭雨自身后射来。
同时投来的,还有钺星的一抬手。
黑咕隆咚的辨不出她扔出什么,昭昧下意识接住,闻到肉饼扑鼻的香气,恍然明白,看向钺星:“你干什么?”
又是一个肉饼迎面砸来。昭昧不得不接住。
这工夫,钺星已经开口:“给你们!”
“咴——”奔马长嘶一声,向前抢倒,而钺星一跃落地,站在她们身后,说:“你们走!”
刀鞘离身,在马屁股上狠狠一抽。
身下马再度受惊,狂奔而出,李素节拉扯不住,身体后仰就要坠出,幸而昭昧揪住衣领将她拽回,再回头时,钺星的身影已经变得很远很小,唯有横在她身前的刀,反射着迎来的火光,冷得逼到眼前。
她们终于蹿进了山林。
两人骑乘,马已经累得越来越缓,她们索性弃马前行,找到两棵枝繁叶茂的树,将自己藏在树冠。
不知道钺星究竟如何,但终究没能拖住敌人太久,他们踏入这片深林,冬日漫长的深夜将这里笼罩得密不透风,偶尔脚踩落叶,惊起夜行飞鸟,引他们抬头,又撞进密密麻麻的枝叶,什么也看不清楚。
成千上万棵树生长在这片林地,肆无忌惮地舒展身体,将昭昧和李素节遮挡得严严实实。她们小心翼翼,甚至屏住呼吸,看敌人从脚下经过,又消失在夜色里。
经历了足够他们彻底经过而又不足他们原路返回的时间,树叶沙沙作响,昭昧跳下来,接着,李素节跳下来。
昭昧凑近了便问:“你受伤了?”
李素节点头,无意细说,自怀中取出地图,道:“我们得先认路。”
可是,遮蔽了她们的树林亦遮蔽了一切光线,她们怎么看,都只看到黑乎乎的一片,朦胧间能分出几条明显的曲线。
昭昧努力分辨,指了指说:“大概是这个方向。”
李素节眼神不如昭昧,便按她指的方向向前,注意绕开敌兵离去的路线,猫着腰弓着背,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围的风吹草动,生恐再与敌军狭路相逢。
敌军似乎当真放过这片山林,再没有显露半点踪影,昭昧和李素节动作越发麻利,脚下速度更快,奔向那含糊的方向。
“等等!”昭昧惊呼一声。
几乎同时,“哗啦!”
脚下滚石坠落,她擦着崖边停住步伐,身旁李素节却直接撞了出去!
昭昧反手拉她,刚刚稳定的平衡顷刻间打破,她脚下一松,更多滚石,她亦随着滚石向崖下滑落。
她也要摔下去!
昭昧立刻伏下身体,调整重心,身体卧倒在地面摩擦出去,生生拽住了下坠的速度。
一切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她们挂在悬崖,摇摇欲坠,全部重量都维系在昭昧的手上,而昭昧亦半边身体滑上斜坡,随时可能坠落。
当微妙的平衡终于达成,昭昧调动力量欲将李素节拉起,可脆弱的平衡经不起折腾,她稍一动作,身下便有更多滚石滑落,有的砸在李素节身上,再度激起摇晃。
李素节不敢动。昭昧亦不敢动。好像一阵风来,便能将她们一齐吹落。
她们的手牢牢攥在一起。从未像现在这样要耗尽生命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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