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昧接收她们时,正在冬季,受邢州大面积水灾影响,粮食减产,粮价飞涨,数百人的粮食成了问题,不得不四处筹措,才度过寒冬。
但供粮的稳定仍受影响,曲准不肯通融,她们便采取“农时耕种,闲时练兵”的策略,每逢播种收割的时节,便组织士兵参与农忙。
对邢州兵而言,这样的分工只会缩减训练时间,可对她们而言,却如同体能训练。第一年春播时,她们训练还没有多久,体能较寻常农妇都差上一截,拖拖拉拉,效率奇差,到秋收时,训练初见成效,她们已经能够及时完成任务,看着收拾空荡的田垄,露出颇具成就感的微笑。
如今,又是一次秋收,她们已经成为熟手,甚至隐隐较劲,争先恐后。
首当其冲的便是陆凌空。
这活儿她做得熟练。当初在驼驼山,她们也会耕种,她做得多了,当仁不让地拔得头筹。
她直起身来,往身后看去。
大片麦田在身后铺展,间或穿插人影,半数沉甸甸的麦穗仍随风起浪,半数只余麦秸泛着金黄。
她突然大笑,跨过麦秸,大步流星地走出去,几乎到了田边,才从短促的一排麦秸中找到那个正埋头苦干的人。
在她面前,是绵延无际的长长田垄。
昭昧直起身来,和陆凌空四目相对。
陆凌空挂着毫不收敛的笑,露出雪白的牙:“我的小公主,感觉怎么样啊?”
昭昧微笑,微笑着把镰刀抛过去,说:“好极了。”
陆凌空接住镰刀,掂了两下,明知故问:“不继续了?”
昭昧瞥她一眼,反身走出田垄。
陆凌空“嘿”一声。抡起镰刀,接着昭昧的烂摊子干活。
昭昧绷着脸走到李素节身边,才展开双手,露出伤痕累累的掌心,握了握。
李素节吩咐隶臣取药,又叹道:“习武和耕种本就不同,何必和她较这个劲呢。”
“没什么不同。”昭昧不带情绪地说:“一样都不如她。”
她没有过多沉浸,抬眼问:“有什么事吗?”
李素节说:“曲大回来了。”
“他居然活着。”昭昧说:“马呢?”
李素节说:“损失了几匹,但大体安好。”
昭昧点头。
李素节说:“他来了,想见你。”
“让他等着。”昭昧说。
隶臣取来药膏,李素节接过,在她手上涂抹了几层。
昭昧晾了晾手,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她早在邢州城中找了住处,正式搬出曲府,但麦田在城外,距离仍远,她也不骑马,回府的时候,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
隶臣通报,曲大仍在客厅里等候。
昭昧带着满身尘土来见他。
曲大迎面便是笑容,恭恭敬敬地行礼,哪怕等候多时,脸上也不见怒色,比从简直前判若两人。
“什么事?”昭昧的态度一如既往。
曲大说:“名洲侥幸得从战乱中逃脱,所得马匹虽然损失少许,但多数健在——”
昭昧打断:“说重点。”
曲大直言:“此行得一匹良马,欲献与公主。”
昭昧扬眉,目光一掠:“哪里?”
“此时已在厩中,”曲大躬身道:“请公主移步。”
他抬手引路,正露出那截断掉的小指。昭昧的目光一落,曲大立刻收回手,问:“公主?”
那截小指是昭昧亲手斩断的。当时她用玉佩引曲大入瓮,曲大果然中计,不仅失去一截手指,还失了曲准的宠信,又逢驼驼山事情不顺,便被命去北方买马。
邢州北接豫州,豫州再北则靠上京。上京,是赵孟清的地界。
曲大自接过了买马的活计,来回已有数次,初时赵孟清自何贼手中夺得上京,为接手势力,短暂平静了一段时间,但自今年春日,又蠢蠢欲动,不曾挥刀向邢州,却先向周围零散势力发动进攻。
曲大再度北上买马,便途径战乱之地。此前传来消息,他遭遇流兵,险些失陷,幸而逃脱,虽然有些损失,但到底带回了马匹。
这些马中最好的那一匹,正在昭昧的厩中。
昭昧早想有一匹马,但并不也容易。上等良马都被充作军备,余下良马按权势分配,二者都由曲准把持,真正散入民间的只有劣马老马,却也很少进入市场,似驼驼山那般,才能得到几匹。
可昭昧只要良马。
她直接和曲大说了,果然,曲大便给她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