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昧有种蓄力过猛却落空的失落,掂了掂麻袋,垂头往外走,不知道是失望多些还是庆幸多些。
李素节却真真切切地庆幸。
等到出城和昭昧会和,她抓起昭昧的手掌仔细端详,舒畅地笑起来。
昭昧问:“怎么了?”
李素节见到她指根处泛黄的茧,心中有万千感慨,却吐不出来,只说:“没事。”
昭昧也看到那茧,忍不住埋怨:“阿耶不许我碰刀,练习的时候都只能用木棒。”
说着,她从麻袋里抽出刀,喜滋滋地拔刀出鞘,在雪亮的刀身里见到自己的脸。
她对另一个自己笑起来。
她笑了,李素节也欣慰地笑,笑着笑着,又叹息一声。
离开京城只是漫漫征途的第一步。大周已亡,新朝将立,她带着大周的公主走在新朝的土地上,不知该以何处为家。只漫无目的地奔走着,盼望离京城远一点,再远一点。
到夜里休息时,她们已经走出很远,一路避开人群,只能在荒野中露宿。
梅五生了火,昭昧就盯着火堆,像看什么新奇物事,偶尔捡起枯枝烂叶填进去,看它们在焚烧中蜷曲萎缩化为灰烬。
梅五烤了山鸡,李素节给她送来两只鸡腿。她抬头接过,问:“我们要去哪儿?”
李素节看向梅五。
梅五说:“将军没有吩咐。”
他看向李素节,李素节也不说话。
没人说得出她们要去哪里。可昭昧仍在等待回答。
“或许,”梅五小心地打破安静:“可以去殿下的本家,或者是——”
“李家。”李素节接过他的话,声音平平:“武家可能被盯住,还是去我家吧。”
昭昧瞄她一眼。
梅五没有察觉,扫出干净地面,铺上地图,借着火光,指点着说:“我们在这里,李家在邢州,想要过去,必须穿过豫州。”
李素节道:“豫州不是刚刚战乱吗,现在恐怕已经在反贼的掌控之中了吧。”
“是。”梅五点头:“豫州是北上京城的必争之地。何贼曾和豫州兵马交战,豫州城破后才进逼京城。从豫州经过的确有些风险,但是……只要往南,就绕不过它。”
李素节不自觉地握住昭昧的手。
梅五很快又说:“但只要过了豫州,就是邢州。邢州是江北重镇,何贼造反的时候,一心想拿下京城夺取名分,并未和邢州兵马正面交锋,目前邢州还在大周名下。”
李素节笑了下,重复:“大周。”
梅五看着她,敛容说:“只要周室有一息尚存,大周就不会灭亡。”
李素节却摇头:“按你所说,邢州兵重,如果能和豫州两面夹击,未必不能给予何贼重创。”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邢州没有投贼,也没有出击,任反贼攻入京城,自己却隔岸观火。
大周?他们眼里怕是只有邢州。
“也是。”李素节低声说:“毕竟,大势已去。”
梅五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抿起来。他盯着地图看了半晌,道:“那我们就往豫州去吧。”
火堆熄灭了,周围一片黑暗,耳边虫鸣阵阵。
李素节往昭昧的方向靠了靠,在她耳边低语:“别怕。”
昭昧搂住李素节的腰,小声说:“你才别怕。”
她抬眼看李素节,月光投在眼里,衬得黑白分明。
李素节看着这双眼睛,沉默着,往昭昧身上靠了靠:“……嗯。”
昭昧伸出手,装模作样地轻拍她的背,问:“你要回去吗?”
李素节含混答应:“什么?”
“回李家,”昭昧说:“没关系吗?”
李素节问:“会有什么关系?”
昭昧说:“我以为你不想回去。”
“……没有。”李素节说:“可能离开太久,忽然又想回去了吧。”
昭昧看她:“为了我吗?”
“不是。”李素节顿了顿,说:“没有人能勉强我做不想做的事情。”
昭昧半信半疑,很快思路岔开,又问:“邢州早晚会和何贼开战吧?”
李素节声音弱下去,带着困意,说:“或许是吧。但不是现在。”
“放心。”她轻抚昭昧的后背,说:“到了李家,他们会保护你的。只要不暴露身份,就算开战了也不会影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