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铺地,寒风嗖嗖的早晨,农村纵横交错的阡陌上,随处可见肩上擓着手臂上挽着三角形粪筐的男男女女,人们起这么早在路上干什么?拾粪。
拾粪,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中一项十分光荣的活儿。
那时,拾粪人可大气着哩!谁也不感到丢人。你想,当时国家化工生产发展缓慢,化肥奇缺。土地是农民的生命线,而那时大部分土地都比较贫瘠。“你舍不得垩,田就不把你收”“田里多打粮,心中喜洋洋。”农民深深懂得这个朴素的哲理。为了大地的丰收,也为了能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农民不自己想法解决肥料问题怎行?那时你无论走到哪里,砖墙上都写着“肥是农家宝,庄稼离不了”“多积肥,多打粮”“春天粪满缸,秋天谷满仓”的大字标语;农业八字宪法“土、肥、水、种、密、保、管、工”中把“肥”也放在第二位。在那“以粮为纲”的年代,各生产队纷纷动员男女老少齐上阵,大积大造自然肥料。河里有船罱河泥,岸上有沤制的草泥塘,乡间阡陌上有拾粪人。无论哪种自然肥料,交给集体都可以换来工分。工分就是农民的工资,就是农民的口粮。(那时工分越多,口粮标准越高)
拾粪,我们这里一概称之为“拾狗屎”实际上拾的是人粪、牛粪。装粪的筐子,就叫“狗屎络儿”拾粪者自然就被称作“擓狗屎络儿的”“狗屎络儿”是用一只比农民挑灰用的灰络儿小一点的筐子。筐子上用一根三叉形的树枝做成两尺左右高的提柄,拾粪时,拾粪人用一把铲锹担在肩上或者弯在臂膀上,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拾粪的活儿一般在春冬季节,因为夏秋季的粪便都被屎壳郎吃掉了。冬天的早晨,银霜铺地,打开门,放眼望去,乡间小道上,随处可见戴着棉帽、裹着头巾擓着粪筐的拾粪人。这支队伍里,有人民公社的干部,有老党员,青年团员,有队里的干部,有一般群众。听一位生产队里的老保管员讲,当时分工在我们队里的是公社的一把手陈书记,他天天带头拾粪,主动把拾的粪送到我们队,交给保管员过秤,并由保管员记好拾粪数量签字盖章后交给书记本人,可想当时的公社党委对全民积肥活动是抓得很扎实的,考核是顶真碰硬的。拾粪人神情专注,就像是昨天丢了个钱包,今天起大早来找寻的,他们见到一堆粪便,那高兴劲儿绝不亚于乞丐发现了金元宝。谁家卖猪了,不管你是两人抬的,还是板车拖的,猪沿途拉下的屎,都被主人用随身带的铲锹铲起来放到粪络儿里,也有忘了带工具的,前面猪刚拉下,就被后面的拾粪人捡到粪络儿里了。有人开玩笑说“现在连猪屎都掉不下来,一屙下来就被捡走了”难怪呀,那个年代人们对土地对粪肥有一种特殊的情愫。记得队里有一位新娘子,过门还没满月就擓起了粪筐,加入了拾粪者的行列,老队长叫我写个表扬稿子让县广播站广广,我学写了,广播站还真的广播了,在全大队影响都很大。我那时还是学生,为了多挣点工分,我就起大早拾粪,拾完粪再到校读书。记得班上一位老兄上黑板用“高兴”一词造句时,这样写道:“上学的路上,我看到一堆冒着热气的牛粪,大吃一惊,连忙高兴地跑回去拿来了粪筐。”也许他还沉浸在发现牛粪的兴奋里,误把“惊”字写成了“斤”全班哄堂大笑。
拾粪也是个苦活儿。把粪筐担在肩上或臂弯里,每天要跑多少路啊!拾粪的人这么多,路上哪里会有这么多的“狗屎”有句谚语说得好:“拾狗屎的光看见野鸡,打野鸡的光看见狗屎。”这就道出了拾粪的辛劳。有的投机取巧者,见拾粪不多,其中胆大者就跑到粮管所、供销社、食品站、学校、公社机关的厕所里去“偷粪”当时这些单位的粪都被附近的生产队包下了。人家见有外队人“偷粪”就派人来“看守”可惜,如今化肥多了,粮食多了,人们对粪肥的感情也淡化了。机关、企事业单位的粪很少有人问津了,大部分都被放到河里污染水源了。
弹指一挥间,拾粪的活儿早没人干了。但那段经历却成了我人生的一段重要经历。它使我们这些农家后代明白:土地是农民的生命,粮食是宝中宝,千行万业少不了。要得多打粮,肥料万万不能离。
注:擓(kuā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