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候觉得,进藤这家伙是不是太顾虑塔矢了啊?刚才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神也老是往那个方向飘去。注意着绪方老师啥时会超过那条「醉了」的界线,开始给周围人出难题。仓田先生本来也应该是另一个需要注意的人物,好在今天他没出席,听说是吃坏肚子正在医院打点滴。不然这两个人一尬起酒来,周遭的人没有一个不遭殃的。
「今天仓田先生不在应该还好吧?」
和谷耸了耸肩,
「谁知道啊?你要去快去,好像有点不妙了。」
现在那桌的气氛有点怪怪的,绪方老师正比手画脚不知道讲些什麽东西,牙木哥和芦原兄居然都笑到合不拢嘴。而塔矢则双手握着玻璃杯,静静地坐在一旁,半句话也不说。
我当然读不出那家伙现在的表情到底是什麽意思。但是这种千斤重的沉默,只要有眼睛的人都感觉得出来。够诡异的。进藤现在去也许正是时候吧?
「和谷,你最近不那麽敌视塔矢了嘛!虽然不知道怎麽回事,但是太好啦。」
「哼哼,不知道是谁呀?跟我们这群麻吉吃饭的时候拖着他,来我的研究会也拖着他。从来不顾虑我的感受的!老是那样摆臭脸生闷气,我吃饱撑着啊!」
「嘿嘿,人就是要多交流才会摆脱偏见去认识对方嘛。闪人啦!」
光笑着拍了拍和谷的肩膀,走向绪方、芦原、牙木等人所在的桌子。
***
就如同进藤所说的,我已经没那麽讨厌塔矢了。
可这并不代表我们成为朋友了。对我而言,他只是朋友的朋友。
我没有这麽大方,大方到认为麻吉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尤其是塔矢亮这样一个,被我彻彻底底排除在交友名单之外的人。
那为什麽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会有这麽和平相处的一天,我自己比进藤更意外。
一个月前,在棋院里。进藤那天正好没对奕,
「为什麽塔矢亮都不理人啊?我好心跟他打招呼耶!」某个跟我差不多年龄的人突然问我,我想他可能误会什麽了。塔矢亮是跟进藤走的很近,但并不代表我跟他就很熟,他在想什麽我哪会知道?
「你去招惹他做什麽?那家伙是不同世界的人。」我一向这麽认为,全棋院的人都知道了吧?
「是啊,仗势着天才看不起我们这些人。」
这种牢骚曾经不止一次在我脑袋里发作过,不过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听进去耳里这倒是第一次。这才知道,这种话其实满刺耳的,而且有语病。
「听清楚。第一,什麽我们这些人?我跟你很熟吗?不要随便攀亲带故。第二,你会觉得被塔矢亮看不起,只不过是低劣感在作祟,在我看来他没有看不起任何人,而是『看不见』。第三,跟天才不天才的没有关系,那家伙让人讨厌的是他的态度。你这种牢骚只会让自己看起来像败战的野狗在咆啸。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看着对方渐渐恼羞成怒的脸,我又补了一句:
「嘿,别气!这些话我是讲给自己听的,在恐龙神经的进藤光给我制造这麽多麻烦之前我也这麽认为过。我这个人要嘛完全不反省,一反省就不会给自己任何余地。很糟糕的习惯。别介意!先走一步啦!」
看起来不像但我其实是和平主义,无谓的争吵,免谈。
绕过墙角我往大厅走去,大厅里摆了几张椅子,而话题中的人物就坐在那里。去,怎麽我在说他坏话的时候,他老是这麽刚好就会在附近呢!
管他的,他听到了也好没听到也好,反正我们本来就不对盘!
就在我要走过去的时候,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围棋天赋比别人高。真正的天才不是我,和谷君应该很清楚。」
恐龙神经的进藤光给我制造的麻烦,目前为止是跟塔矢亮吃了两次毫无滋味的饭跟开了三次神经紧绷到不行的研究会。不过我们都没说过话。这是第一次。
「岁开始学棋,岁进入棋院当院生,不到一年就考上职业棋士,岁就以势如破竹的气势跟韩国的高永夏轰轰烈烈地战了一场胜负只在半目之间的棋赛。真要定义,这种人是怪物,不是天才。至於你,要说出扁低自己的话之前,请先想想我们这些被你踩在脚底下的人。」
「我不喜欢别人擅自把我说的话扭曲成坏话。」
黑白分明的眼瞳,锐利的眼神。不管进藤光怎麽说,我就是觉得摆出这种表情的塔矢亮很恐怖。再这样硬撑跟他对瞪下去我一定会精神崩溃。
「那还真抱歉啊。我刚才那段话也没有半点要跟你过意不去的意思,相反的,还是在夸奖你们。听不懂的话去问进藤!我跟你没办法沟通。」
我们的对话就到此结束。
隔天,进藤走过来问我,
「怪物是夸奖人的用语吗?昨天塔矢突然问我这个。应该不是吧?你就常用这个来骂我啊。对吧?」
是啊,能跟他沟通的你,真的是个怪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