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彭清源的办公室,温瑞隆立即给邓初华打电话,叫邓初华到自己的办公室来一趟。
他刚刚回到办公室坐下,邓初华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人还没坐下来,温瑞隆便问,龙晓鹏今天逮捕了四个人,你知道这件事吗?
邓初华愣了一下,问,逮捕了四个人?逮捕了哪四个?
温瑞隆说,黎兆平的老婆陆敏、陆敏的哥哥还有黎兆平的司机和陆敏的总经理。这么说,你不知道这件事?
邓初华说,一开始,龙晓鹏就建议将这些人一起抓起来,我不同意,齐天胜和林志国也不同意。我不同意,是因为没有证据。他们不同意,似乎是不想把动静闹得太大。
温瑞隆说,那现在算什么?狗急跳墙?
邓初华说,要不要我打个电话问一下他们?
温瑞隆有些犹豫。形势已经发生微妙的变化,赵德良提议让他担任常务副省长,此事不知是否已经和陈运达交换过意见,如果已经交换,那么,陈运达一定会认为赵德良和他之间做过交易。恰在此时发生了连续逮捕四人一事。难道不是陈运达应对这一变化的手段?那么,陈运达肯定不会再对温瑞隆或者邓初华说真话了。即使如此,试探一下,总也不是坏事吧。这样拿定主意后,他便对邓初华说,你;隹备问谁?
邓初华说,可以先问一下林志国,如果不行,再问齐天胜。
温瑞隆说那好。按你的想法办。
邓初华拨通了林志国的手机。林志国听到这个消息,暗吃了一惊,反问邓初华,这件事,你听谁说的?会不会搞错了?
邓初华说。绝对不会错。
林志国说,这是谁的馊主意,这不是自断后路吗?
邓初华说,那你打电话问一下齐天胜,看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挂断电话后,他对温瑞隆说,林志国说他不知道,看起来不像是说假话。
温瑞隆说,连林志国也不知道?那就有些奇怪了。
邓初华略想了想,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龙晓鹏自作主张?
温瑞隆说,可能吗?他这样干,不是自掘坟墓?龙晓鹏不至于干这种蠢事啊邓初华说,以我看,这恰恰说明龙晓鹏的精明。
温瑞隆问,怎么说明他的精明?
邓初华说,这是一场错误的战争,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判断错误的选择。所有一切,都建立在一个错误的推论上面:陈运达在江南省政坛的根基坚不可摧,而赵德良来江南三年,无所建树,恰恰说明这个人没什么能力。正因为有了这一判断,战争信号一旦发出,很多人,便想在这场战争中大捞一把。然而,战斗一打响,他们发现问题来了,赵德良并不如人们想象中那么懦弱和缺乏政治智慧,恰恰相反,赵德良和他的前任袁百鸣相比,相差完全不在一两个档次。我们可以看看最近一段时间,赵德良关键时刻使出的几招,每一招,都切中陈运达的要害。相反,陈运达不仅穷于应付,而且越来越陷入被动。龙晓鹏看清了这一点,可是,他已经没有退路。因为他是这场战斗的先锋,先锋在本军强大的战争中,一定会成为战斗英雄,相反,本军实力太差的时候,一定会成为炮灰,最终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龙晓鹏看清了这一点,他想趁着最后的机会,尽可能地抓到一些筹码,为自己赢得一点点机会,哪怕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也是好的。
温瑞隆问,按你的意思,我们已经输了?
邓初华说,不,输的是陈运达,我们没有输。
温瑞隆说,这有什么区别?
邓初华说,你当然应该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是黄雀,黄雀是不会输的。
温瑞隆略思考片刻,问邓初华,你有什么好主意?
邓初华说,现在是关键时刻。我们既不是赵德良的人,也不是陈运达的人,我们是江南省的第三股力量。赵德良为什么向你抛出橄榄枝?对这一点,他是看得很清楚的。他想把你拉进自己的阵营,至少分化陈运达,促成我们中立。
温瑞隆说,你的意思是说,我应该保持中立?
邓初华摆了摆头,不,这是特殊时候,绝对不能中立。如果中立,赵德良胜利之后,肯定会掉转枪口对什我们。我们必须选择。
温瑞隆问。怎么选择?赵德良还是陈运达?
当然是赵德良,这是不用考虑的。邓初华说,弟一,赵德良是省委书记,他才是真正的老大。他的力量,并不比陈运达弱。第二,现在已经可以看清一个事实,赵德良的政治智慧,远远在陈运达之上,他只不过更含蓄更深沉。第三,赵德良这个人身上,文人气比较重,也相对正直一些,文化底蕴中,既有儒家的进取,又有道家的隐忍。只要我们主动和赵德良搞好关系,他即使不将我们当成亲信,也不至于在未来的权力分配上,将我们扫地出门。陈运达就不同了,这个人身上的江湖气很重,讲究为我所用,无所不用其极。他一旦胜出,将来的江南官场,肯定不是我们和陈运达共享权力,而是他一人独大。第四,也是最关键一点,陈运达师出无名,打的是一场无谓的战争,结果很可能是众叛亲离,目前龙晓鹏的行为,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温瑞隆突然下定了决心,对邓初华说,很好,你的分析和我非常一致。我们是江南省的第三股力量,一开始,我们做出偏向陈运达的姿态,这种做法,显然是对的。没有这一姿态,肯定就没有后来赵德良对我们的拉拢。我们很好地借助陈运达之力,引起了赵德良对我们的足够重视。至此,我们第一步目标,已经达到。到了现在,我们不能再沿着以前的路往前走了,而应该很好地发挥我们中间势力的优势,在这种关键时候,助赵德良一臂之力。你的分析很正确,这次战争形势明朗之后,如果陈运达胜,他肯定翻脸不认人,下一步肯定是拼命打压我们。相反,如果是赵德良胜,他肯定不会是加强集权,而是加强权力平衡。那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政治空间和进一步发展的时间。
邓初华说,其实,这些话,我早就想对你说。原来,一切右都在你的掌握之中。看来,我再跟你学十年,也达不到你现在的程度。
温瑞隆说,如果我的估计不错,赵德良已经隐忍太长时间了,下一步,他可能雷霆出击。我把你叫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我们得抢在他们前面出手,让他感觉到我们的明确态度。
邓初华显得有点激动,说,老板你说吧,让我怎么干?
温瑞隆说,你现在就去组织人,把龙晓鹏的全部情况摸清楚。他签发逮捕证,到底是他个人的行为,还是上面有人支持,这是第一。第二,他把那些人关在了哪里?一定要把他们给我找到。找到以后,先不忙行动,把龙晓鹏的人和他抓的人,都秘密地控制起来。第三,市纪委属于党口,我们的手伸不进去,但市检那边,我们不能松手,要抓住这件事做一篇好文章。赵德良不是准备搞执法程序大检查吗?我们就先从市检入手,从黎兆平双规案入手,查一查执法程序。我们要让赵德良看看,省里的执法程序大检查搞不起来,我们雍州市先动起来了。
邓初华说,好,我现在就去办。
齐天胜正和朋友下围棋。
他这个人的生活比较简单,也洁身自好,乱七八糟的事几乎不沾。这倒不是他没有欲望,许多时候,他还是非常冲动的,比如他和周小萸之间,那么多人上过周小萸的床,又将周小萸的性器官传得神乎其神。作为男人,且是近水楼台,他不动心不好奇,那完全是假话。他也很想了解一下,所谓的超卓性器官,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有一种比冲动更重要的品质,那就是克制。齐天胜的克制力,确实是普通人中极其少见的,这也是他自我得意之处。
齐天胜和周小萸是中学时的同学,早在进入高中一年级,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齐天胜就爱上了周小萸。当时的齐天胜,是学生干部,那时已经表现出了相当惊人的克制力。他的心虽然为周小萸而动,表面上,却没有丝毫表现。毕竟,那时,学生是不准谈恋爱的,他绝对不会因为这种爱,毁损了自己的好学生名誉。
高中毕业后,两个人分开了,齐天胜下乡,而周小萸留城参加了工作,直到多年以后,齐天胜当了副县长,周小萸还是省人民医院的护士。有一次,山体滑坡,身为副县长的齐天胜带人去抢险。他身先士卒,亲自上前,用手去刨那些被埋在泥石流中的村民。恰在此时,出现了第二次山体滑坡。大家惊叫时,他完全可以逃开。就在他要退出的时候,见有一位女干部站在那里傻了。不知所措。他冲过去,一把推开了那位女干部,自己却被泥石流埋进去了。当然,齐天胜很快被救了出来,救出来之后的他,有好一段昏迷,县委决定将他紧急送往省人民医院。他是英雄,省里将他安排在高干特护病房,周小萸就是他的护士。毕竟是老同学,周小萸对他的看护,无微不至,简直和妻子没有两样。当时的齐天胜,也曾无数次?中动,甚至可以说,有很多次机会,只要他稍稍主动一点,两人的关系,便会向前猛跨一步。一来因为他自我克制的本质,二来他这次成了英雄,上面早已经决定,等他出院后,提拔他为县长。他不想因为男女之间的事,毁了自己的前途。
县长、县委书记、副市长、市长。这么多年,在仕途还算顺风顺水,一路这么走来,周小萸和他之间,始终都是好朋友。越到后来,社会风气变化越大。曾经被视为洪水猛兽的男女关系,渐渐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到了今天,几乎没有哪个领导干部身边没有几个女人,人们早已经习以为常。这样的环境中,齐天胜自然是常常冲动,尤其听到身边很多人在谈周小萸,说她的性器官有一种常人所没有的收缩功能。据说,有这种性器的女人,万中难遇其一。可是,他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与享受短暂的性快感相比,他更愿意享受的,是自我克制的快感。在他看来,人类最大的弱点,是自制力的丧失,别人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欲,他却能控制得很好,他便比别人更伟大更优秀。
当然,纯粹的自我控制,是很难的。齐天胜为了达到自我控制的目的,想了很多办法,最后,他找到了一种最好的办法,那就是下围棋。只要遇到特别紧张的时候或者需要心情平复的事,他就会找人下几盘棋,而一旦在棋枰前坐下来,所有的烦恼,便能一扫而光。
这一次,齐天胜注定无法平静了,因为林志国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将龙晓鹏连续逮捕四人的事对他说了。齐天胜吓了一大跳,立即意识到出大事了。任何一个计划的执行,都需要有严格的控制,计划的走向,只能是一个人来掌握。如果某个环节出现差错,偏离了轨道,那么,后果将会非常严重。官场中人,最喜欢的两个字,就是控制。控制是一种对力的把握。力量这种东西,是最难控制的,尤其是人心的力量。正因为难以控制,因此,控制心力的游戏,才是最激动人心的游戏。
结束了和林志国通话,齐天胜立即拨打陈运达的手机。接电话的是陈运达的秘书,他说老板在新乐门三十六楼打球。齐天胜问,他身边没有别人吧?秘书说没有。齐天胜说,那好,我马上赶过去,你不要安排别人。
赶到新乐门,陈运达正独自一人在那里打球,他的秘书陪在一边。秘书对这种运动没兴趣,打得不好,陈运达因此便不要他打。看到这种情景,齐天胜想,其实,像陈运达这种人,手握重权,其实也是很孤寂的。
看到急匆匆赶来的齐天胜,陈运达停了一下,说道:“天肚,有事吗?”说完,也没太注意齐天胜,将手中的球抛了出去,稳稳地打出一个全中。如果是以前,齐天胜肯定会鼓掌并且大声叫好,可今天,他完全;殳有了情绪。
陈运达拿起一只球,用毛巾楷着。齐天胜走到他身边,对他说,省长,我刚刚得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陈运达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接着说,龙晓鹏今天逮捕了四个人。
陈运达猛地愣住了。他似乎没有完全明白齐天胜所说的话,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齐天胜说,龙晓鹏逮捕了黎兆平的妻子陆敏还有另外三个人。
陈运达突然显得很生气,将手中的球猛地往地下一掼,说,胡闹,谁给他的权力?
齐天胜暗想,谁给他的权力?许多时候,权力或许是无所不能,但权力在另一些时候,也可能并非万能。一个人如果连最起码的权利都可能失去的时候,权力对他也就不起作用了。这似乎是一个定律,相信权力万能的人,最终肯定被权力所伤。回过头想一想自己,难道自己不也是一个权力游戏的迷恋者?最终,自己是不是也会被权力游戏所伤?现在看来,被伤可能性是很大的,只是程度而已。
齐天胜问。你看这件事怎么办?
陈运达说,你给龙晓鹏打个电话,我来问问他。
齐天胜一边掏出电话拨打,一边说,来这里的路上,我一直在拨打他的电话,关机。齐天胜拨打了两次,然后将手机一摊,对陈运达说,还是一样,关机。
陈运达问,还有哪些人知道这件事?
齐天胜说,纸肯定包不住火。现在到底有多少人知道,还不是太清楚。我估计,最多不出两天,他们就会知道。他们作出反应,可能需要一点点时间,但现在不知道的是,这一点点时间是多少,以及他们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我们需要采取一些措施,不然的话,可能就会陷入被动。
陈运迭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对他说,分两步走,第一步,迅速找到龙晓鹏,并且将他控制起来,不能任他胡作非为。第二,你们立即开个会,制定一个预案,要将可能出现的情况充分考虑,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能再出问题。
齐天胜说,好,我立即去办。说过之后,齐天胜准备离开。
你等一下。陈运达说。
齐天胜停下来,转身回到陈运达身边。
陈运达说,现在看来,龙晓鹏这个人,存在很多问题。组织观念差,执行力也很成问题,办事不讲大局不讲程序。用龙晓鹏,可能是我们最大的失策。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好粥。这是我们的一次沉痛教训。
齐天胜说,我也有这种预感,整个事件,很可能坏在这个环节上。也许,我们应该下决心了。
陈运达的眉毛轻轻一挑,问道,你有些什么想法?全部说出来。
齐天胜说,如果必要,这件事,应该叫停。
陈运达问。怎么停?要充分考虑可能存在的隐患。
齐天胜说,如果能够找到龙晓鹇,就做他的工作,让他将所有事情,全部承担下来。将来处理的时候,我们再暗中帮他一把,争取只作纪律处理而不进行刑事处置。
陈运迭说,这个恐怕没那么简单。如果仅仅只是这一件事,只作行政处理,那是一点问题没有。但我估计,龙晓鹏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屁股下面的屎,恐怕不是一点的多,是很多。如果真是如此,刑事处置,估计很难避免。
齐天胜说,如果是这样,那就更好。他的事越多,就会越害怕。他只有一条出路,把所有的事全部认下来。我们应该让他清楚一个事实,仅仅目前这件事,赵德良绝对不可能把你这个省长怎么样。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赵德良更进一步架空你,却根本不可能动摇你作为省长的地位。如果;殳有你替他出面,他的结果,将会非常惨。
陈运达说,这件事,你具体去办。如果能够及时找到他,应该还不至于到那一步。你可以告诉他,在没有完全恶化之前,不仅不作刑事处置,他如果想开公司,我们可以在注册、资金以及项目等方面,给他提供帮助。如果他不想做生意,要进企业,选中哪个企业,我出面帮他做工作。但和他谈话的时候,要注意策略,承诺不要太着痕迹,最好是什么都不要承诺。当然,你们也要充分考虑一种可能。他如果不按牌理出牌怎么办?
齐天胜说,他如果明白就最好,那就少了我们很多麻烦。不过,他既然敢背着我们另搞一套,我怕他是乌龟吃称砣,铁了心。他如果一定要跟我们柠着来,事情处理起来。就比较棘手了。
所以,我要求你们做预案。陈运迭说,要把所有的可能考虑进去,最好的结果是什么,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不好不坏的结果是什么。要打有:隹备之仗,不能临时抱佛脚。一切都没有准备,临时之间,哪有佛脚给你抱?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做法是不行的,肯定要吃大亏。
大部分人到达广电山庄时,已经零点。
每一个人都知道,今晚这次会非同寻常。齐天胜是一个生活非常规律的人,除非有极其重要的事,每晚十一点之前,他一定要上床,否则,第二天的精神状态肯定不佳。即使是当年在下面当县委书记的时候,事务性工作非常之多,他也没有打破自己的生活规律。这次,竟然在凌晨召集会议,可见他心中的重视程度。林志国是从岳衡市驾车赶回来的,他接到邓初华的电话后,便一直在努力联系各方面的人,更主要的是联系龙晓鹏以及龙晓鹇身边的人,奇怪的是,这些人的电话,一个都不通。卢新华显得十分疲倦而杜崇光却精神抖擞,这两个人是两种类型,杜崇光的乐趣在打牌,卢新华的乐趣在女人。
见大家都到齐了,齐天胜以召集人的身份开始讲话。
他说,估计就在这几天,省委将会最后决定政府班子。对于在座的各位,这将是一次极其重要的会议,决定大家的前途命运。除了林志国比较年轻,还可以熬一两届,其他人,年龄就快要踩线了,很可能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就算是林志国,这次如果能够上一级台阶,未来的发展空间,可能极为广阔。相反,如果上不去呢?岁月磋砣,一届没有赶上,下一届是否能赶上,很难说了。有一个词总结得很好,进入官场,叫进入仕途。什么叫途?就是道加上车嘛。所以当官的人,其实就是在官这条道上乘车,车是一趟一趟的,每隔一两个小时发一趟。这就像那些上班族早晨去赶公共汽车,这一趟车来了,你拼命去挤,可因为某种意外,你没能挤上去。你想,算了,等下一趟吧。可是,下一趟,很可能人更多,拼抢力更强,结果,你可能还是没能上去。就算下一趟你好不容易挤上去了,可到了下一站呢?你得换车。同样的麻烦,又会出现在你的面前。能不能赶上第一趟?赶不上的话,下一趟,能不能赶上?大家如果认真观察一下自己的周围,肯定会发现一个现象,即输在起跑线上或者输在奔跑过程现象。前段时间,看到某个人写的一篇文章,说的是一九七九年参加高考的五个好朋友。当年五个人都是班里尖子中的尖子,成绩不相上下。但是,高考的时候,却分出了高低。成绩最好的两个,上了重点大学。第三个上最好的省中专,第四个,刚刚够省中专线,第五个,只差一分,上的是市中专。结果呢?前面两个,读完大学考研究生,读完研究生出国,三十年后,两人都成了本领域的专家,偶尔回国,一个是国家领导人出面接待,一个是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出面接待。第三个,用三十年时间追赶当年落下的功课,利用业余时间读大学读研究生读博士,总算是当了处长。第四个,中专毕业后当教师,自知要成为教研组长、教导主任、副校长、校长比登天还难。何况,即使一名小学校长,大概也只相当于正股级,中学校长才相当于正科级。这样一级一级往上爬,肯定爬到猴年马月了。学校有一位美术老师,国画画得很好,他便跟着这位老师学国画,用了二十多年时间,终于在国内绘画界,有了一定的名气。第五位就差得远了,市中专毕业后,分到工厂当技术工人,非常努力地工作,终于当上了市劳模,也因此当上了车间主任。可两个月后,工厂转制,下岗了。
齐天胜说,我为什么说这些?还是一句话。我们在赶考。但是,参加考试的不是我们,而是我们的老板。老板说话的分量重,我们的考试,就可以得高分。我要说的是,现在老板面临的形势,不是太乐观。搞得不好,即将到来的省委常委会上,他说不上话。今天把大家叫到这里来,只有一个议题,就是怎样让老板说话的时候,硬起来。
杜崇光不太了解情况,问道,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样说?
林志国说,确实出了事,龙晓鹏做了一件蠢事。他擅作主张,把陆敏等几个人逮捕了。
卢新华说,逮捕也就逮摘了,有什么大不了?
林志国说,你说得轻巧,有什么大不了。你想过没有?纪委有逮捕权吗?纪委是执行党的纪律的机构,而不是执法机构。既然如此,龙晓鹏哪来的逮捕证?问题就在这里,根本不拥有逮捕权的龙晓鹏,却签发了几张逮捕证。据现在已知的消息,这几张逮捕证,根本没有得到检察院的批准。这种事,如果没有人追究,也就不算个事。可是,那些人会不追究?他们肯定早就巴不得我们出错,一旦出错,他们就可以抓住把柄。如果是我,我肯定抓住这个错误,将整件案子撤销,那样一来,我们就不得不释放黎兆平。只要黎兆平出来,我们手中所有的牌,全都出完了,剩下只有被动挨打,根本没有回手之力。
齐天胜说,志国说的基本是事实。为此,老板有两点指示,第一,设法找到龙晓鹏。
他刚说到这里,林志国打断了他,说,去哪里找?我打了几个小时电话,不光龙晓鹏关机,他那个小组的所有成员,全都关机。我敢说,龙晓鹏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躲着我们,争取这个时间差。
齐天胜说,虽然龙晓鹏有意躲着我们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是,我们还是要朝这个方向努力。我已经作了一些布置,安排了一些人去找龙晓鹏和他的专案组。找不找得到,现在还不能确定,我们只能作这样的努力,希望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下面,我说一说老板的第二点指示。老板要求我们,尽管拿出一个预案。要求把各种可能都想到,针对每一种可能,要有具体应对的办法。不是我危言耸听,如果没有办法解决这次危机,结果可能很惨。
林志国说,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龙晓鹏在关键时刻会来这一手。现在,我们完全陷入了被动。如果想变被动为主动,只有一个办法,释放黎兆平。
卢新华说,那不行。黎兆平这个人,活动能量非常大。就现在这种局面,我们都穷于应付,黎兆平一旦出来,肯定像疯狗一样四处乱咬。那时,我们就更被动了。
杜崇光也说,是的,你们可能不太了解黎兆平这个人。他有钱有势,无所顾忌。如果死缠烂打,谁都说不清他会闹出什么事来。
林志国说,就算他能量再大,能闹出什么事?所有一切,都是龙晓鹏闹出来的。龙晓鹏既然任意胡为,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有一句话怎么说的?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我觉得完全可以改一改,官场有风险,入仕需谨慎。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应该有充分的思想;隹备,为自己的选择承担风险。龙晓鹏为什么自作主张干出这种蠢事?只有一个原因,他不想承担任何风险。
杜崇光说,你明知道他不想承担风险,还想把他推出去?他如果将一切都抖出来。怎么力、?
齐天胜说,那恐怕也由不得他吧。
杜志国说,所以,第一预案,尽快找到他。如果在事情彻底恶化之前找到他,将他逮捕的四个人放掉。能够达到这一步,黎兆平放不放,可以缓一步,看形势的发展,再作决定。但案子必须换人,龙晓鹏这个人,我们不能再信任了。
齐天胜说,这是预案之一,你们两位的意见呢?
这是最好的结果,杜崇光和卢新华,都没有意见。
杜志国接着说,第二预案,如果他们采取了某种行动,比如说,他们成立了调查组,对这件案子进行全面调查。那时我们找到了龙晓鹏,就动员他将所有的责任全部承担。必要的情况下,可以答应他一些条件。同时,将所有人释放。
卢新华问,如果龙晓鹏不同意,怎么办?
林志国说,那就比较麻烦了。网络中有个防火墙概念,龙晓鹏就是我们的第一道防火墙。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这道防火墙显然是出了问题。虽说并非完全失去了防范功能,却也可以肯定,由于结构性错误或者程序性错误,防火功能已经大大减弱。这道防火墙,能用不能用,我们现在都无法估计。万一这道防火墙出了问题,我们大概需要另一道防火墙。也就是说,我们之中,肯定得有人做出牺牲。我估计,老板之所以要我们做预案,真正要预的,很可能就是这个案。
所有人都愣住了。人们之所以努力地做一件事,是希望从中得到好处,绝对不会想到牺牲自己。尽管他们都知道,林志国的话是对的,无论如何,都得丢卒保帅。在明显处于败局的时候,丢卒保帅,是各方利益最大化的惟一途径。问题在于,帅只有一个,卒却有一大堆,到底应该丢哪个卒?没有人愿意自己是那个被舍弃的卒,更希望这件事由别人来干,自己仍然有机会坐享利益,甚至还梦想着利益最大化。一旦得知自己将会被牺牲,立即就会想到逃走。
林志国见大家都不说话,便又说,你们知道什么叫防火墙吗?防火墙,是消防上的一个概念。大火烧起来的时候,由于火势太强太猛,一般的手段,根本无法阻止火势的蔓延。这时候,人们便会在火势必经而未经的某一处,开辟一条隔离带,将那里所有的可燃物,全部清除,使得大火烧到那里时,由于没有可燃物,自动熄灭。这个隔离带,被称为防火墙。要建这样一道防火墙,就必须开辟一条隔离带。开辟这条隔离带,肯定需要舍弃一些东西。
卢新华说,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去牺牲怎么样?
林志国说,如果需要,我必须牺牲。这就是我当初选择这条路所应该承担的代价。不过,就算我想成为这道防火墙,大概也不起作用。就算龙晓鹏最终要找替死鬼。大概也不会找我。
齐天胜说,好了,你们别争了。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会站出来的。
杜崇光说,齐秘书长。那你的牺牲实在太大了。
齐天胜说,那你们告诉我,如果我不牺牲,能有什么好办法?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仔细想过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把老板推出来。可这件事,不是一般的小事,除了我,你们哪一个站出来,都不能令人信服。我的身份毕竟不同,我是政府秘书长。我可以说,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拿的主意。不过,我要把丑话说在前头。真到了那一天,我其实是在替你们顶罪。我一旦站出来,损失有多大,你们是清楚的。我的损失,要从你们身上拿回来。你们如果不讲义气,那就别怪我不够朋友了。
卢新华立即说,秘书长,你这是说哪里话?我是不讲义气的人吗?你放心,我绝对有数。
杜崇光也连忙说,老齐,你放心。有我们,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赵正全说,空口无凭,立字为据。要不,我们签个字,给秘书长拿着,这样。秘书长就可以放心了。
他这话一说,所有人都沉默了,大家全都以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赵正全,谁翻:不明白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竟然出这样的馊主意。
齐天胜心里自然清楚,如果有这样字据,对自己自然有好处。但某些事,是你的好处,就是人家的坏处。人家的坏处捏在你的手里,很可能就是你最大的坏处。其中某些人,说不:住就想整死你。他挥了挥手说,立字据就算了。这件事,以后我们谁都不能再提。我们还是接着谈预案。
林志国说,秘书长。坦率地说,你会这样说,我非常惊讶,也非常敬佩。我心里想的,就是你。只有你,才是最佳人选。你刚才也说了,你是政府秘书长,只有你出面,整件事,才能今人信服。另一方面,你的为人最严谨。我可以说,整个江南省官场,只有你是最干净的。正因为你干净,就算你将所有的事全都承担下来,最后,大概也就是给个行政处分。换个人,别说有这种魄力承担这件事,就算是承担了,大概也需要在监狱里呆上十年八年的。
齐天胜再一次制止了他,说,还是说预案吧。
林志国说,其实,只要有了最坏的打算,预案就好做了。无非是两种可能,第一,龙晓鹏不答应我们提出的条件,结果,只能是他来承担绝大部分责任,另一个人承担部分责任。第二,在他们找到龙晓鹏或者事情绝对恶化之前,我们没能找到龙晓鹏。那么,最终结果还是一样,龙晓鹏被他们找到,然后,我们止损。
齐天胜说,会不会有第三种可能?
卢新华问,你指什么?
林志国说,我知道秘书长的意思。龙晓鹏之所以孤注一掷,也正是期望第三种可能的出现,即陆敏等几个人中,有某个人熬不住,坦白黎兆平受贿或者黎兆平哪怕是陆敏行贿的罪证。这正是龙晓鹏铤而走险的依凭。如果出现这样的结果,可以说是最好的。那么,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给龙晓鹏纪律处分。这样的处分,大概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几个人继续讨论了一段时间,又吃了宵夜,再没有新的提案,齐天胜才总结说,我会将今天的预案向老板汇报,今天已经太晚了,大家散了吧。
显然,几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分开的时候,连多余的话,都懒得说。
舒彦将黎克接到自己家,严格地说,是公公婆婆的家。
舒彦的女儿曹舒红听到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知道回来的不是父亲就是母亲,连忙放下手中的书,迎出来。出来后恰好见母亲进门,惊喜地叫了一声妈,接着看到她身后的黎克,顿时愣住了,说,黎克?你怎么到我家里?
舒彦说,红红,你认识黎克?
曹舒红说,我们是同学呀。不过不同班。他是学生会主席,我是文艺委员。接着,她又转向黎克,颇有些关切地问道,黎克,我听说你家里出了点事,你不读书了。是不是真的?
黎克低着头,翻起眼珠看了曹舒红一眼,没有说话。
舒彦的公公婆婆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看见黎克,颇有点惊讶。婆婆问,这是谁家的孩子?好灵醒。
舒彦便说,妈,这是我们家的孩子。是我的儿子。又转过头来,对黎克说,叫爷爷奶奶。
黎克听话地叫了。舒彦便对女儿说,红红,既然你们是同学,你先带黎克到你的房间去。我和爷爷奶奶说点事。
曹舒红的脸顿时红了,紧张地看了母亲一眼。舒彦的的心里也同时愣了一下,暗想,难道这两个小鬼有点意思?这算什么事?一路上,黎克都很拘谨,一言未发。直到在这里看到曹舒红,情绪似乎稳定了些,低着头,跟着曹舒红进了她的房间。
舒彦随公公婆婆进了他们的房间。婆婆忍不住,问道,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舒彦说,是黎兆平的儿子。婆婆一听,心里有点不痛快,说,你怎么把他的儿子带到我们家来了?公公立即制止了老伴,说,你别多事,彦子肯定有她的道理,你先听她说。
舒彦说,今天发生了一件事,他的妈妈被逮捕了,他受的刺激不小。我觉得这孩子怪可怜的,一个人呆在家里,还不知会出什么事来,就把他接过来。有时间,我们都多陪陪他,对他的成长有好处。
公公更了解法律知识,他问,他妈妈被逮捕?正式逮捕?那就是说,问题很严重?
舒彦摆了摆头,说,还是受黎兆平案的影响。那个龙晓鹏,从黎兆平身上捞不到东西,风声又紧,狗急跳墙了,根本没有通过检察院的审批,一下子逮捕了四个人。大概想从他们身上打开缺口,为自己洗清责任。
公公说,一下子逮捕四个?他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吧?是不是他后面的人?
舒彦说,我了解过,应该不是。
公公说,如果不是,那他后面的人会急得跳脚。
舒彦说,世上的事,真是说不清道不明。我们这边,黎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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