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安流的意思很明显,他不可能将牧归荑带回去和他们一起生活。
他要牧归荑留下来,独自一人对抗这个世界上的恶意。
牧归荑清楚地接收到了这样的信息,也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从此开始,她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一个被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孩子能有多少心眼,她看不到舅舅的真实意图,倒是先一步得出了自己被抛弃了的结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倒也没错。
那是牧归荑前二十年的岁月里最后一次向某个人乞求些什么,她被拒绝了,从此也失去了软弱哭泣的资格。
从那之后,她在自己的周围划了一条线,所有人——包括她的舅舅,全都挡在了线外,她藏起自己的苦痛,不再希冀他们给予自己的怜悯。
在牧归荑还留在杜家的那几年里,牧安流有时候会抽空回国看望她,不算频繁,但一年至少也有一次。
但牧归荑都避而不见,有时候是学校活动,有时候就是单纯找个空房睡觉,封老爷子从来不会拆穿她,反而还会为她打掩护。
时间久了,牧安流就不再回国了,牧归荑也就渐渐将那边的人放到了脑后。
牧归荑上一次见到舅舅还是在七年前,她刚刚初中毕业的时候。
那次他似乎是给她带了什么毕业礼物,她也没有拒绝,只是从来都没有打开过,之后也压根不记得放到哪里去了。
而这一次,时隔了七年的时光,牧归荑再一次见到了这个冷淡的舅舅。
牧归荑知道牧安流不可能真的一点都不关注他,就算他不回国,国内也还有陈经理这个传声筒在,打听点近况也完全没有问题。
况且这一次牧归荑向陈经理求助,看起来就是她主动求和的象征了。
原本这种僵持的氛围,谁也不认为会维持一辈子,牧安流倒是无所谓,他只是在等牧归荑玩够了回家继承家业,到时候自然会有解决的办法。
但眼下一个台阶被提前递出来,他也不愿意这么错过。
牧归荑倒是没这么想过,她对牧家的观感很复杂,但唯独没有“仇恨”这一种情绪。
过往从不主动联系,有赌气的成分在,但再往后,就是单纯的没有必要了,只要没有遇到什么生死绝境,她几乎不会再主动联系牧家的人。
对于这个多年不见的舅舅,牧归荑本能里还存了一点对他的畏惧,再加上过去糟糕的记忆翻涌,她下意识就避开了对方打量的视线。
错开视线的牧归荑没有注意到对方眼中闪过的恍惚。
好在现场还有第三个人在。
外婆初时的晃神之后,又反应过来,笑眯眯地朝牧归荑招了招手:“是小月亮啊,到这边来让外婆看看。”
牧归荑从牧安流的视线中逃开,快步走到外婆身边。
走近了她才发现外婆坐着的是轮椅,再抬起头,外婆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显出老态。
牧归荑不由微怔。
外婆年轻时候是出了名的美人,牧归荑与母亲的相貌也都是随了外婆,她年轻的时候是个画家,身上艺术家的气质相当明显。
外公早年在外留学时,对外婆一见钟情,之后更是为了她将家族的企业重心移到了国外,之后就随着她在国外定居,相守了一辈子。
两人都是心大的典范代表,也就不怪能养出牧湘君那样包容温和的性子。
因为心态足够好,两位老人身体一直都很好,保养得也不错,看起来远比他们实际年龄年轻。
牧归荑还记得在她小时候,外婆和妈妈一起出去逛街还会被人误认为姐妹。
然而不过短短十年,外婆就已经衰老成这样了。
细究起来,好像还是要追溯到她妈妈刚去世的时候,出席葬礼的时候他们原本稳健的步履已经开始蹒跚,一夕之间头发就全白了。
不过此刻的外婆虽然已经年老,但仍是如记忆中那样温柔。
微有些粗糙的手摸上牧归荑的脸,外婆看着她的脸一阵恍惚,轻声感慨着:“一眨眼小月亮就长这么高这么大啦,跟小君也越来越像了。”
牧归荑顺从地弯下腰,蹲在外婆的面前,让她细细抚摸着她的脸,她只盯着外婆的脸看,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默不语。
外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人,只是从牧归荑的脸颊摸到发顶,最后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温柔。
“能看到你,外婆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