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桢往后的温柔体贴大部分都是从牧湘君身上学来的,只是她的温柔到底有限,做不到牧湘君那样的一视同仁。
牧湘君长得跟牧归荑很像,或者说长大后的牧归荑很像她的母亲,眼角眉梢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牧湘君眼角多了一点泪痣,气质也更温婉,才不会有人将她们认错。
还会扑进妈妈怀里撒娇的小牧归荑五官还没有彻底长开,还只是个粉嫩嫩的可爱的小姑娘,满身都是那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活力与明媚。
十岁的牧归荑无忧无虑,眼神明亮透彻,眉眼微微一弯就满是欢喜,像是盛了无数的星光。
顾维桢见到她时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一抬头就撞进了那片星海之中,藏在高阁之上的心也被狠狠撞了一下,透进一点细碎的光。
时隔多年再见,这个小姑娘眼中只剩下了陌生,但还存着好奇,不似十多年后的一汪死水。
小牧归荑很喜欢顾维桢,或者说她对一切能陪她玩的人来者不拒,这点上她多少继承了一些母亲的包容。
她欢迎每一个客人,也愿意和每一个客人成为玩伴和朋友,并将他们视为需要保护的责任。
直到假期结束的时候,顾维桢也没来得及告诉那个比她矮了一头的小妹妹,其实她打得过那些街头巷尾挑事的小坏蛋们。
一开始是没机会,后来就是不太想了,那还是顾维桢第一次体会到“被人保护”的滋味。
坦白来说,这种感觉还不错。
那个夏天里,她们跑遍了街头巷尾,有阳光灿烂的晴天,也有滂沱大雨的晦暗天气,但在顾维桢的记忆里,那些或好或坏的天气里都蒙着一层明媚的光。
最初顾维桢觉得是因为那些日子晴天更多,她的心情也很好,后来在无数次回忆之后,她终于恍然,她记忆中的明媚不是那些晴日的太阳,而是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妹妹单纯的笑。
那时候的牧归荑总是在笑着的,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能令她感觉到不快的事物,让人看着便忍不住心生欢喜。
于是在梦里,顾维桢看到的也都是小牧归荑的笑。
还有在那个夏日的尾巴上,牧阿姨坐在窗边,捂着嘴咳嗽,她不小心闯进去,却在前者的浅笑与噤声的手势中停下脚步,不自觉地往她身边走去。
月色照得这个还算年轻的女人脸色异常的苍白,但她脸上和煦的笑容掩盖住了她的病气,就连顾维桢也完全没有注意到。
“我在给我们小月亮准备以后的生日礼物。”
牧湘君是这么说的,她手里的本子上画满了星辰与新月,弯弯的月牙被群星环绕着,闪闪发着光。
“我生她的时候正好看到窗外面的月亮,弯弯的亮亮的,很可爱,所以小名就叫月亮。”
像是看出了顾维桢眼中的好奇,牧湘君主动解释着,随后又弯弯嘴角,问道:“小维也喜欢月亮吗?”
“嗯,我也喜欢月亮。”顾维桢用力地点了点头。
微红的脸色立刻就暴露了她指代的真正对象,她说完就微微低了头,露出点羞涩的神情来。
常年埋首书本中让她多少还带着些与世隔绝的单纯,隐藏在沉闷的表象之下,只有牧湘君看了出来,这个一贯带笑的女人脸上笑意更加深了些许。
“那你以后也要多陪陪我们小月亮啊,她很喜欢你。”牧湘君伸手揉了揉顾维桢的头发,又问道,“那我也送你一串月亮好不好呀?”
“好。”顾维桢的眼睛亮了亮,随后又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但是我想要星星。”
那段记忆定格在窗外的一轮新月,漫天繁星之下,牧湘君温温柔柔地笑,说:“好啊。”
梦境到此为止,所有的光与影都被卷入一片虚无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那片看不到边际的黑暗虚空之中闪过一个个人影,从成年后沉闷隐忍、含着讥诮的脸,到少时活泼明媚的身姿,再到幼年时第一次伸出去的手,全部都是关于牧归荑的记忆。
像照片似的画像一张张闪现,延伸到黑暗的尽头,似是击碎了什么,透出一点光亮来。
那一小束光从细细的一个点开始,逐渐变大变宽,最终变成漫天的光,铺天盖地地压过来,将她整个人吞没。
然而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处,注视着那光亮来源之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点温柔的笑意。
光亮之外,顾维桢睁开眼,刺目的光猛地撞进来,她下意识伸手,用手背挡了一下,这才发现外面天已经大亮。
顾维桢下意识起身,带起身上的被子,也惊动了身边的人。
牧归荑还闭着眼,略有些肿的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只伸手拽过被子,用往下缩了缩,将整个人都埋进去,只剩下一个毛茸茸的发顶。
今天是周末,工作刚处理完,昨晚她们才摊完牌,虽然告白失败,但这也让牧归荑放下对她的防备。
虽然不知道最后又怎么不知不觉地睡到一起去——
但总的来说,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