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只知道他姓李,却无从知晓他的真名。是我擅自做主,称他为“牛角老人”缘由在于我的孩提时代在他那朴实悠远的牛角声中度过。
牛角老人是河对岸那个叫“滴水箐”的村民,和我祖上还有些亲戚关系,只是到我这代来往不是很密切。我与他接触甚少,倒是对他的牛角声印象深刻。
当山头太阳的笑脸愈发红润,把大地捂得柔暖,庄稼人细细咀嚼完午餐,美美地嘬上几水清茶,悠闲地吸上几袋烟,攒足一天的气力,整理家什准备下地的时候,牛角老人小心翼翼地拨弄他那枚被岁月雕琢得锃亮的牛角,人们知道一天的牧歌即将唱响。
牛角老人瞅瞅日头,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便执着皮鞭,持着牛角,对着山谷,深吸一口气,吹响朴实悠扬的牧曲。在这牛角声鼓动下,全村的牛羊躁动起来,催促着牧童开启圈门。一时间,各家的牛羊涌向小径,汇于一处,浩浩荡荡地向山间奔腾而去。
对于村里的“牛锅头”村民们无从细数牛角老人太多的过往。也数不清什么时候起,牛角老人就带领全村牧童放牧,要是哪户人家实在腾不出人手,请牛角老人帮忙照看几天自家的牛羊,也是常有的事。牛角老人从未摇头,更没有什么报酬之类的说法,他乐呵呵地顺带把牛羊照看好就是了。
这一带比不得人家的茫茫草原,当然找不到风吹草低的那番风情,而是要让牛羊在矮树丛、庄稼地的缝隙里觅食,既要保证庄稼不受损失,又要能够使牛羊们抬着滚圆滚圆的肚子回来。于是,放牧的人并不悠闲,一天的劳累自不用说。好在有牛角老人,他对这种放牧方式颇为熟悉,积累老道的经验,知道什么时节去哪里放牧最合适,什么地方派人把守最管用。
到了地界,牛角老人会吩咐每个小孩所要把守的位置和要领。之后,他选择一个视野不错的地方,看着牛羊的蹦窜,盯紧了那些馋嘴惯了的家伙,让他们安心吃草,而不是惦记地里的庄稼。
在夕阳余辉中,牛角老人领着牧童,把悠闲嚼刍的牛羊往回赶,牧歌,在山谷中激荡。
这样的情景,在这个叫“滴水箐”村落里演绎了很久。牛角老人带了一代又一代的牧童,以致小辈们辈份小得都很难确切称呼他了。
后来,我离开了大山,在外面漂泊。偶尔回家,也无从听得那久违的牛角声。
一丝欣慰划过心间,老人也该歇歇了,让所有岁月过往,都铭刻在那枚牛角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