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葡萄酒,再来几个热腾腾的古楼子与樱桃毕罗。王玫望向窗外,却仍注意着一楼的胡乐声:“我几乎不曾见过胡人舞姬,觉得她们跳舞确实挺有意思。”
“若你想看,便唤别院里的家伎舞给你瞧便是。家伎中也有几个胡姬。”
“是么?平日不见她们出来献舞,我以为家伎们就只会奏乐呢。也罢,回去再看就是。”
“对面便是应国公府了。”崔渊又道。
“那就是应国公府?”
王玫定了定神,注意力终于尽数回笼。国公是从一品爵,位同嗣王、郡王,只比正一品的亲王低一级而已。大唐的国公很是不少,眼下林林总总加起来就有数十位。既有一等一的功臣,也有稍次一等的。虽说应国公并非那等文治武功出众的,但毕竟是因功封的国公,按理说也算是风光一时了。只是,眼前的应国公府第,却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气派。
确实是一座三路七进的大宅子不错,但却似乎并未好好保护修缮。远远看过去,乌头门、大门仍然威严无比,里头的院子却很有些萧瑟荒凉的意味。尤其是西路的几处院落,屋顶上青青一片,长满了草,更似是无人居住打理一般。
“武士彟去之后,由长子继承了应国公之位,职官位卑,却很做了些不法事。前一阵遭弹劾降成了开国郡公,家业日渐衰败。且二子均苛待继母杨氏与妹妹,彼此关系十分不谐。”
“西路那几处院子,便是杨氏与武二娘所居之地?”
“不错。因武二娘夫死归宗,其兄嫂颇为不忿。据仆婢所言,他们日日谩骂不休。武二娘气怒之下曾立志,日后富贵必报复之。不过,杨氏已经忍耐惯了,倒是常劝武二娘收敛些性情。”
王玫暗暗回想着她所知的历史:似乎女皇陛下发迹之后,只提拔了自家侄儿,兄长什么的从未听闻过。或许,她确实已经报复回去了罢。这般极品的兄嫂,不论换了谁都无法忍受。偏偏她又是夫死归宗女,只要母亲与兄嫂不允,连女户都立不成。
“武大娘、武三娘呢?可曾想过将母亲、姊妹接过去?”住在应国公府受兄嫂折磨,搬出去大概能好些?便是客居姊妹家,恐怕也比这般不得不忍气吞声更舒适罢。
崔渊挑了挑眉,并未接话。
王玫细细一想,恍然大悟:“武大娘柔顺、武三娘守矩,怕惹得婆家不喜”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叹息。遇上李治,想必已经是武二娘眼下最好的机遇,她必定不会放弃。否则,待夫家孝期一过,说不得她那极品兄嫂会将她聘给什么奇怪的人家呢。亲王孺子,亦是有品阶的诰命,已经算是不错了。便是妾又如何?皇室之妾,恐怕比寻常人之妻风光多了。
想到此,她又看向应国公府的侧门。便见一位穿丈夫衣的娘子手执马鞭,挎着弓箭,牵着一匹驽马出来了。她大约双十年华,生得异常明艳照人,目如星辰,鼻若悬胆,唇似烈焰。一双黛眉配上微微上挑的凤眼,带着几分冷峻,目光流转间又平生出些许妩媚之意。
平心而论,她并非王玫所见过的皮相最精致的极品美人。但是,却是她所见过的最动人心魄的美人。她身上带着一种矛盾感:妩媚与刚烈、冷静与肆意、隐忍与张扬、柔情与淡漠。不错,她确实是与众不同的。即使她不知此女便是武二娘,也必定会为她而惊叹,为她所吸引。
虽然只是牵着一匹驽马,穿得也十分寻常,但王玫毫不怀疑,李治确实一眼便相中了她。眼见着武二娘利落地翻身上马,催马而去。她忍不住探出半个身子,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拨马转弯,彻底瞧不见了为止。
然而,当她刚想缩回去时,眼角余光瞅见隔壁食肆中的某个人影,神色禁不住变了变。
崔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十分淡定:“自从得知她是应国公府的娘子,晋王时不时就会在此处坐上半天。”
“”如此说来,为了天天得见佳人,尚是一位守礼少年的李治也蛮拼的。
“你觉得武氏如何?”崔渊又问道。
王玫喝了一口三勒浆,想了想,低声道:“武二娘绝非寻常之人。这样的女子,想得到荣华富贵与至高无上的权利,便会拼尽全力,任谁都不能阻碍她。只是,此武二娘毕竟非彼武二娘。”同样是武氏,曾侍奉太宗又进入感业寺的武氏,与夫死归宗的武氏,必然在性情上有所不同。背负着*之名,又遭萧淑妃欺辱、王皇后打压的武氏,必然与相对安然的武氏有所不同。若说女皇陛下狠毒的一面,来源于她曾受过的困苦与威胁。去除了困苦与威胁的经历后,她的脾性必然会有微妙的差异。
“性烈有决断,而非流于狭隘狠毒,便不是坏事。”崔渊接道“你想与她结交么?”
王玫摇了摇首:“没有与晋王孺子结交的道理。”以崔渊与晋王李治如今的关系,她若要与晋王府来往,也只能与晋王妃保持良好关系。孺子毕竟只是妾,也不可能出面交际。不过,若是成为太子良娣或是宫妃,便是另一回事了。“且,我面对她的时候,仍有些发憷。”便是此世确实与她所知的历史有差别,她也丝毫不想涉入后宫之事中。交好或得罪女皇陛下,都不可行,倒不如离得远远的。
“也罢,明年大约事情也定下了。我谋外任,带着你和阿实离开长安便是。”崔渊道“这大半年,便尽力而为罢。”且不说改换晋王的内宅,让晋王对他始终保持好感,不着痕迹地影响他的决定,对他而言也并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