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看起来确实已经成功地转移了王玫的注意力,但崔渊仍觉得她眉眼间似笼罩着忧愁。他既不忍心她将事情压在心底,也不愿她因多思多想而伤神。于是,夕阳西下时分,当真定长公主的卤簿要离开青龙坊时,他便以“一家人从未一同坐过车”为由,特地要了一辆马车,带着王玫、崔简同坐。
王玫顶着小郑氏、李十三娘戏谑的目光,坐进了那辆看似朴实无华、内里暗含锦绣乾坤的马车中。崔渊将丹娘、青娘遣到了后头的牛车上去,往外扫了一眼,便将车帘放下了。无声无息间,公主府的部曲们都驾马离得远了些。
“阿实,累了么?来躺一躺?”王玫将面露疲惫之色的崔简揽进怀里,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小家伙许是昨晚太过兴奋不曾睡好的缘故,有些恹恹的。闻言便安然闭上眼睛,不多时就睡熟了。
见状,崔渊问道:“方才在静室里,你听着什么了?反应竟如此之大?”
王玫原本正轻轻拍着崔简,听了此话,动作微微一顿,回道:“听叔母提起皇后殿下病重,意欲举荐名医。又说皇后殿下贤德,若不幸崩逝,朝堂宫廷必然震动。我以前从未注意过这些事,如今仔细想想,阿家、叔母如此紧张,莫非与夺嫡有关?”
崔渊静静地听着,颔首道:“去年末,魏王进献括地志,圣人如获至宝,赏赐无数,甚至于逾越太子之制。褚公等进谏,圣人不以为然,索性便不限太子使用内库之物。圣人至情至性,皇后殿下所出的三位嫡子都甚为宠爱。不过,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宠爱之余也甚为严厉,经常命太子属官严加劝谏。魏王聪敏绝伦,才学出众,又是嫡次子,便格外受到宠爱与倚重。至于晋王,年纪尚小且又体弱多疾,亦是十分疼爱。”
王玫略作思索,压低声音:“夺嫡之事,我们可会牵连其中?”如今历史已经有了变化,她不知道李承乾这位太子还能不能长久,不敢轻易做出判断。“先前你设计元十九得罪魏王,岂不是将他推向了太子?”如果这位作死的太子仍然像她记忆中那样会谋反,那元十九投太子肯定没有好下场。但如果他登得大位,元十九作为从龙之臣平步青云——
崔渊浅浅一笑:“太子身边能人辈出,元十九不过区区校书郎而已,想出头也不容易。而且,因魏王素有文名的缘故,太子对成日吟诗作赋的文人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他逼元十九投太子,也考虑过后果。元十九虽然是少年成名的状头,但在任校书郎时却表现平平。四年过去,官途名声不过尔尔,只会吟诗作赋、赴文会扬名,显然很难为太子所喜。如此说来,此人当年得了状头之名,或许也不过是侥幸而已。
王玫神情略松了松,忍不住又问:“四郎,以你来看,圣人、皇后殿下、太子、魏王、晋王是什么样的性情?我总觉得自己知道得实在是太少了些。但在咱们这样的人家,却不能不了解皇家之事。何况,叔母与阿家都不免思虑这些,总想为她们分忧一二。”
崔渊眯了眯眼,忽然托起她的下颌,凝望了她半晌。
他乌黑的眼中光芒闪烁,王玫定定地回视着他,掩下心中因隐瞒而生的歉疚感:“你觉得我问得太多了?杞人忧天?”
“不。”崔渊勾起嘴角,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触“我曾以为你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原来,你并非不感兴趣,只是觉得那些事离我们很远。忽然发现其实朝堂宫廷诸事与我们息息相关,自己却一无所知,所以才紧张不安?”
王玫颔首,脸庞在他的掌心中蹭了蹭:“幸而还有你在,能为我解惑。”
“我记得很清楚,方才你还担心我也未必知晓这些事。”崔渊摩挲着她柔嫩的脸颊,声音低哑了些。不过,眼角余光瞥见正睡得安然的崔简,他便是再躁动不已,也只能强忍下去了。
“确实是我低估你了。”王玫感觉到他视线中的炽火,脸上微微一热。
崔渊伸臂,从车厢角落里取出一壶酪浆,仰头饮了下去,勉强压下浑身涌动的情热,这才道:“方才我也说了,圣人是至情至性之人,且心胸宽阔,有治世任人之才,拥趸无数,威望非凡。他平时不拘小节,也很护短,容易脾气上冲,待冷静之后又能做出合适的决断,确实是难得的主君。于太子、魏王、晋王等子女,他是一位恨不得将所有东西都捧给他们的好耶耶;于宫廷诸后妃,他爱重皇后殿下,但也颇有些任性妄为。不过,他纵马得天下,当断则断,亦有勇武狠辣的一面。”
他性情狂恣潇洒,似乎并不觉得如此评点当今圣人有何不敬之处。不过,王玫知道,这并非他随意所言,也听得格外认真。而他所说的这些都与她所知的唐太宗李世民确实很符合。
“至于皇后殿下,则可称得上是礼法所云的女子之典范了罢。性情雍容大度,娴静温和,敏锐非常。于朝堂诸事,可劝谏君王、见解政事;于宫廷之中,可养育子女,安抚后宫。她所出的女则你应当也读过,她便是照着这些条条框框约束言行举止。因而,纵然偶有些徇私不当之处,但便是再挑剔的阿家,也挑不出她的短处。”
王玫忍不住叹道:“或许,她活得很累。若让我事事按着女则行事,我肯定做不到。”
“未必如此。”崔渊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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