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眨眼看着袁政,忐忑道:“政儿,你和谁学习骑射?”袁政天真道:“父王,是沮鹄。”我就说嘛,沮授父子都是君子,袁政自然是学不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不过说实话,沮鹄和韩莒子的武功都不入流,跟他们学,就是和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
“这样好了,父亲把咱们袁家祖传的悍枪枪法,传授给你们。你们谁练的好,父亲就把悍枪送给他。不过有一样,这枪法,只能传给姓袁的,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父亲就只有你们两个儿子——”
“夫君——”甄宓的脸色倏忽变了。连蔡琰和甘夫人都有些不自然。“夫君,你——你只怕不是两个——”甄宓的声音越来越低,低的听不到了。银牙药着下唇,竟然说不下去。
“不是两个,什么意思?”蔡琰叹了口气道:“跟你实说了吧——貂蝉,给你生了个女儿。”
“貂蝉——”我倒吸了口冷气,怔在那里半天吐出两个字:“女儿,那么说孩子应该有一岁了。”
真的假的,世上真有这种巧事。这可怎么办,貂蝉通敌叛国,谋害文姬,甚至有可能是害死袁尚的凶手。最有可能的,她应该和袁尚有染。竟然生了女儿。这个时代也验不了dna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我的孩子。滴血认亲,纯属扯淡。
“她——人在那里?”
甄宓为难道:“她谋害文姬妹妹,我让人把她关起来了。”
“那孩子呢?”
甘夫人站起来道:“你别急,孩子在我那里,我会好好的照看她的,只要你信得过我。”她最喜爱孩子了,这一下,倒是遂了心愿。甄宓端坐着,严肃道:“虽然关了起来,可并没有委屈,一日三餐,日常用度还是照以前的规矩。只是不让她随意走动。”甄宓说话的时候,一双乌珠似的眼睛,不断地打量我,敏gan的接受我的表情变化,想从这里得到我内心的讯息。可是她失望了,我没有给她任何讯息,因为我还没想好。
“jian婢,安敢如此,我又没有招惹她,为何要来害我。”蔡琰见我犹豫不决,气坏了,一把将筷子扔了出去。
“这——”甄宓扭过头看我,意思是让我下决心。我心想,本来是想赐她一死的,可是,她生了女儿,若死了,孩子岂不是没有母亲。况且,袁尚的事情,我是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的。“先,等等,等我见过她一面——”我话还没说完,蔡琰已经拂袖而起:“我不吃了,回房去。”带着丫鬟仆人不顾而去。
剩下甄宓和甘夫人都觉得挺尴尬。我苦笑道:“王后,觉得应该怎么办?”甄宓似乎已经想了好久,tuo口而出:“明正典刑。宫中不能出这样的事,若是纵容了,以后,大家都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吧。谁也别想安生。害我们还不打紧,要是把两位王子害了,岂不断了王府的香火。”甘夫人怯生生道:“大王,王后,是不是,饶她一命。她还有女儿。”端起一杯酒,用袖子遮住,一饮而尽,甄宓淡淡道:“一切听大王决断。”
蔡琰对貂蝉恨之入骨,我还能怎样决断。不过,蔡琰是个直性子,没半点坑害人的心眼。他要是知道,貂蝉的处境,兴许会加以原谅。只是像甄宓说的,这个口子要是开了,日后,大家都学着害人,可怎么得了。
我起身离座:“我去见面问个清楚。”
貂蝉快疯了,没日没夜的嚎哭。只想见孩子。不但是女儿,她还有个儿子。她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了,一阵阵感受撕心裂肺的痛。女儿生下来,模样还没看清楚,就被人抱走了。她每天都会想着那张红彤彤的笑脸几万次。孩子的皮肤像缎子一样的光滑。咿呀咿呀的,用长指甲的小手,抓她的粉面。突然,有人把孩子抱走了,从那一刻,直到现在,再没看到过。她的心里每天都像是长满了稻草,无数的念头就像是丫丫叉叉的树干,想了这个想那个,儿子、女儿、吕布、董卓、王云、袁熙——从这些人想到好些事,又从那些事想到想到另外一些事。都是不幸的。每一件事,都像是一根针深深地刺入她的心脏。念头一转,后背上就会冒出一层冷汗。她想要控制自己不要想。可是不行,根本就做不到。她拿起筷子去夹菜,突然闪过的念头,会让两根筷子,再空中停滞炷香的时间。当她醒悟到自己走神了,夹了菜,放到嘴里,脑中突然划过一道霹雳,董卓的狰狞面孔就出现了。貂蝉骤的放下筷子,快速的闭上惊恐的眼睛。用两只手抱着头嗷嗷的哭起来了。
她不怎么洗脸,也不太打扮了。她觉得自己的一生,从没有过半点快乐。从出生那天起,她就是别人掌心上的玩物。蓦然回首,身后一片荆棘,荆棘一层层的长高,直到没过了她的头,刺痛了她的心,流干了她的血。还在一层层的长。
貂蝉抵挡不住,来自心灵深处的巨大的压力了。她选择睡觉。可是做的梦,也都是无法忍受的残酷噩梦——
就在这个晚上,月亮刚升上柳梢头,清亮的月光,给院子披上了一层轻纱。景色,美的不得了。整个袁府沸腾起来,敲锣打鼓,礼花齐鸣。貂蝉呆呆的听着。忽然有人在院子里喊道:“大将军,当了丞相,又封为晋王,真是光宗耀祖了。”
貂蝉一怔,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当上晋王了,哈哈——”突然她感到身ti的某一部分暴起一串火花,便有一种被融化成水的酥软,迫使她拼命地想要冲出门外,双手去拉门。门外传来,士兵冷冷的呵斥:“老实点,你这个死囚。”
“我是,死囚。我是死囚谁囚jin了我,是谁?”貂蝉的双臂不由主的掬住弹性十足的胸膛,像冰块融化,像雪山崩塌一样的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颤栗。
她仿佛看到两个孩子,吕布、袁熙一起向她走来。她高兴,却又犹豫,是应该跟吕布走,还是面前的晋王,袁熙。都是一家人,如果,老天替她选择一家,该多好。只要有一家人,她就温暖了,就不冷了。
她期望这种美丽的颤栗永不消失,直到死亡。却猛然听见脑子里嘎嘣一声,犹如棉线崩断的响声,便一跃而起,大叫大嚷:“我是晋王的王后,我的儿子,会继承晋王的王位,哈哈哈——”
我推开门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披头散发,神志不清,歇斯底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疯女人。貂蝉扑到我身上来,大声喊道:“快去,快去告诉奉先,就说,王允要害他——不,还是不要去了,你去告诉袁熙,我给他生了个儿子——千万不要让董卓知道了,我这里有十两银子,你拿上。”
我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也不知道悲伤来自何方,抱着她大喊:“你怎么啦,怎么啦,你醒醒——”
“孩子,是母亲,叫母亲——”貂蝉抚摸着我的头,亲昵的说。
我快难受死了,是谁逼疯了你,是谁?我捧着她的脸,红润的嘴唇薄厚适当,细腻光洁,一张一合一努都充满了千般柔情万般妩mei,撩逗的我神不守舍心驰神往。虽然蓬头垢面,依然风华无限。可是,她疯了,貂蝉疯了——
谁是罪魁祸首:董卓、王允、吕布、曹、关羽、还是我。抑或是,汉灵帝、汉献帝。还是这个人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
我抱着她大哭,随即对着身后的士兵道:“把王妃带回去,让她看女儿。”算了,算了,一切都算了。这种疯病是华佗治不好的。这一点医经中谈到过,我帮不了她。其实疯癫了对她未尝不是好事,也许她从此轻松了,不再背着沉重的包袱过日子了。
“我会把你的儿子带来的,你解tuo了。”
六月、酷暑。烈日如火,热浪在青石板地上形成一层弥浊的白雾,人的眼前朦朦胧胧不清不楚。加上没有一丝风,闷热的感觉仿佛处身蒸笼之内。往人多的地方一扎,立即就闻到浓烈的汗臭和人肉煮熟的味道。
快走两步都会汗流浃背的日子里。我在院中的玉兰树下,教三个孩子练习悍枪。姜维这个义子,我已经给他改名叫袁维了。从习武的天分来说,袁睿和袁政,都不如他。悍枪到了小小年纪的袁维的手上,竟然能够耍出三四分的模样。袁睿对他颇为佩服:“兄长,兄长进步神速,枪法纯属,本太子佩服的很,佩服得很。”看来,袁睿的马屁功,有些形成条件反**,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袁维可不敢接受,他深知和晋王太子一起习武的难处。万一太子的度量不够大,那天翻了脸,他要倒霉的。好在,袁睿还没有当太子的感觉,幼小的心还算纯真,他是真心佩服,没半点讽刺之意。
袁维惶恐道:“我练得不好,太子和二王子练得才好。”其实袁睿和袁政也算是不错,枪法的前三路招数,也练得差不多了。
“对了,为父再教你们一路枪法,是天下第一名将赵子龙叔父的家传绝技。”
“赵子龙——”袁维跳起来道:“我知道,我知道,听说他武功盖世,一枪就能掀翻大山”
袁政骇然道:“这么厉害,儿臣也要学。”袁睿天真的问:“父王,你会这路枪法是不是,一枪能够掀翻一座山。”
真有这么厉害,老子还用偷渡阴平,直接把葭萌关掀翻不就完了。孩子就是孩子,说话不用大脑。就在三个孩子对赵家枪法热情高涨的时候,频临凝固的空气中飘过一阵香风,柳枝般窈窕的一道身影,在小型演武场右侧笼罩着绿荫的蜿蜒石径冉冉走过。袁睿首先大叫了一声:“是芙姨。”袁政也丢下枪,跟着袁睿跑了过去。
芙姨?是谁,难道是甄宓的妹妹,我怎么不知道,有这样一门亲戚。
那女子带着一队女仆,看到两位王子跑过去,立即停xia身子,讶异惊叫道:“两位小王子,你们怎么满头大汗——哎呀,全身都湿透了,会生病的。”声音温柔动听,充满磁性。
“芙姨,芙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给我们讲故事吧。”袁政用两只小手抓住女子的纤手来回摇晃。那女子似乎和这两个孩子异常的熟络,连连的点头:“好好好,不过要等我见过了王后,回来再讲。”袁睿扬起笑脸,嬉笑道:“没关系,我们跟你一起去。”那女子道:“这样的天气最好不要乱跑,你们怎么搞的这么狼狈?”袁政笑道:“芙姨,我们和父王在这里练习枪法。”
那女子全身一震,立即抬头向这边看过来。我已经背着手,信步向这边走过来了。
“啊,晋王。民女参见大王。”那女子赶忙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