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象要把老家的保存、支撑,安葬公婆、长兄,尤其是把唯一的儿子养大成人、成家,而且没有一点男女交往的坏名声,没有一点手脚不干净的坏名誉,向我的父亲作以交代。父亲能说什么呢?他只有感叹母亲对他的忠贞不渝、感叹母亲做人的坚强!在那个时代,家庭属于"黑五类"的,是在别人的白眼和歧视下苟且偷生的啊!
1976年,母亲随着无罪释放、年过六旬的父亲领着我的大儿子一起回到了老家,为了六口之家的人日子好过一点,母亲开始摆起了小小服装摊儿,年近六旬的母亲居然又一次次离开老家,还能跟着街道上的年轻人一起跑襄樊,去武汉提货,汽车上挤,火车上钻,该有几多辛苦啊?一直到我被县里“特招”来到文化部门工作后多年,她依旧坚持着苦此不疲。我劝他不要跑远路出远门,她却说我的工资低,还要为两个孙子着想。万万没有料到,母亲最疼爱的大孙子却与1995年秋天突然暴病而夭亡!母亲滚到地上哭,哭她的命苦,哭她咋不能代替大孙子去死?!
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人坚持独居老家老屋,任凭怎样劝说她下城来和我一起过日子,他就是不肯来。每年春节强免接来,住不了三几天就回了老家。她说他在街道上散漫惯以了,她说她的卫生习惯不好,住我这样的房子“把作”人,她说她穿戴不整齐,怕丢我的人总之不与我在一起住的理由很多。其实,她是最怕她在城里去世后我不把她盘回老家。
2003年冬天的一个夜晚,母亲在老家因为白天挪了一下床的方向,夜晚就摸不清楚东南西北,小解时不幸跌下床去,甩坏了腿脚,生活完全不能够自理了,才同意我把她接下城来和我一起住。可是还没有住到三个月,却于2004年农历2月18日夜晚撒手人寰!能吃能喝说话也还很刚强的母亲为什么“走”得这么快?我想,她是离开了老家、老街邻,失落感增强了;我们都忙着上班,很少和她讲话,她的精神很快就垮掉了。人的精神一垮,生命也就随之垮掉!
母亲谢世后,我挽留了她整整五天。但是,毕竟不能够久留,我按照她生前的意愿,很隆重的送她回老家,一路上鼓乐声声,鞭炮阵阵,花圈、孝幛簇拥了几汽车,母亲生前从没有享受过如此的热闹和风光。没有算到的是,灵车一进故乡小镇的东街头,母亲完全置身在一公里长的街道上欢迎她归来的街邻门的鞭炮声中。尤其是到了老娘居住了一生的上街,居然有二十户人家摆起了“接路桌”——一张小桌上点着蜡烛、排着水果、点心、卤肉等祭奠品,桌前燃烧着“纸钱”——都要送给我的母亲“享用”这一切并没有人组织,没有谁发动,完全是出于自愿的行为。在小镇的历史上,从外边亡故后归来享受了如此礼遇的,在我母亲的前边,只有我们本家的一位当了局长的叔叔。无庸讳言,那是背地精心组织了一下的。
母亲是一介贫民,是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太婆,一点身价一点地位都没有。我也只是一名无权无钱的普通干部,街邻为什么要抬举我的母亲?为什么给了我这个作人子和作人父作人夫都不算很合格的那么大的脸面?我仔细回想,这一是缘于母亲人格的力量,二是缘于母亲与人为善的一生。比方说,她的炉子有火,可以自己先饿着,让偶然熄灭了炉子的邻居做饭吃;她的暖瓶里有一杯水,别人要找水喝,她绝不说没有,甚至马上生火再给你烧水;她的家具从梳子到水桶,每一样都是可以公用的对了,故乡的人们那么隆重那么激情的欢迎我的老娘“回老家”是对她的最后一次答谢。也是对一个人一生的最后的评判。
(写在母亲逝世一周年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