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象泛着微微的蓝白色,很漂亮,就是也太凄冷了一点。好在有一只活跃的松鼠蹲在我头顶啃松子,狠狠地煞住了一派悲伤的情调,我的诗人气质才没有泛滥。这年头的松鼠胆子真够大的,连死神它也不怕了。
我想离别最好还是选择夏天,大家都热得大汗淋漓,正好连凄凄惨惨的拥抱也省了。
不过连续几天奥莉薇亚都没来看我,我觉得还是应该去看看她,至少表达一下我们从小到大的友谊,那也算过硬的交情。
还有五天我在利顿公国的使命就结束了,那天晚上琴声响起的时候我从公爵房间那扇古老的雕花铁窗跳进了他们的房间。老实说我这个死神品行还算端正,绝对没有偷窥的习惯,所以我对闯进别人夫妇的房间这件事情一直很忌讳。不过为了表现我对奥莉薇亚还算够情义的,我想可以破例一次,老野猪都敢破例难道我不敢?
脚下是深玫瑰红的波斯地毯,胡桃木的家俱上面都镶嵌着黄金的装饰,昂贵的大玻璃镜子摆设在床头,深红的丝绸帷幕挂着金黄色的流苏把四周遮的严严实实,火炉把整个房间烧得和夏天似的,浓郁的花香一直冲到我鼻子深处。上帝,这丫头不是被热死了,也该早就被呛死了才对。
居然没有人!我很诧异,分明听到琴声的。然后我看见一只银色的杯子摆在床头的小柜上,似乎花香里还有些淡淡的波斯草药的味道。难道奥莉薇亚生病了?我觉得不去探望她的病情很不妥,于是硬着头皮走到橡木的大床前,四根雕花的床柱撑起鲜红的床幕,把里面的人都遮住了。
掀开看看么?要是老野猪和奥莉薇亚都在里面,我会觉得多少有点难堪的。想了好久,我摸了摸背后的大镰刀,冰冷的刀刃很添我的勇气。哼!也不看看我的工作是什么,死我都不怕,会怕难堪么?
于是我小心翼翼的掀开了床幕,主啊,我发现你永远和我同在。里面没有两个人,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我一屁股坐在丝绸面的白色绒被上,准备擦擦满头的冷汗。
“哎呀,”被子下面好象有一声闷喊。我吓得蹦了起来,不过好在我的反应很快,立刻就分辨出那是奥莉薇亚的声音。又摸了摸镰刀,我咬着牙把被子掀开了一点。上帝啊,你一定得惩罚那野猪公爵,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厚的床垫,在他的人民冻死饿死的时候,他居然有这样一张床,柔软的床垫厚到几乎能把人埋进去,怪不得表面上看好象是平的。
我几乎是把奥莉薇亚从床垫里挖出来的,她闭着眼睛,呼吸微弱得可怕,满脸通红,全身热得发烫!我觉得我应该提镰刀出去把老野猪砍了,这家伙有没有一点医学常识?发热那么严重的人能闷在这样高温炎热不透风的床上么?
“公爵大人,明天再讲故事好么?”我怀里的奥莉薇亚有些模糊的说,“我头很晕呢。”
“傻瓜,是我!”我把她抱出一点让脖子和胸口露在被子外面透气,又把手压在她额头上。我的手有点烫,我最讨厌热的东西。不过我冰冷的手正好帮她降温。
“曼弗雷德!”她好象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虚弱,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虽然显得疲惫,不过那双大眼睛还是很亮,我松了口气。
我拿面颊贴在她脸上准备试试她的温度,不过还没碰到她的脸蛋就碰到了她的嘴唇——她自己送上来的。脸又有点烫,好象她成功的把部份热量传递给我了。
下意识的抹去她的口红,“你怎么样?”我问她。
“不怎么样,”奥莉薇亚叹气,“死不了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坚持给老野猪讲故事。”
“他还会要你讲故事?”
“不讲也可以,不过你要记得明天来接我去天堂。”
“我去解决了他算了!”我现在是一付恶狠狠的嘴脸。
“要是真的能解决他,你早就解决他了,还用的着我说故事么?”奥莉薇亚不屑的哼了一声。这一哼的顽皮样子好歹叫她恢复了几分风采。
我抓了抓脑袋:“怎么办?我带你走吧。”
“哎呀,别闹了行么,死神先生。”
“我是说真的,我们去伦敦好了,那里是我们摩尔巴勒家族的地盘,保证没有死神会勾你的魂。”我亮出了我家祖传的豪迈气概。
“那别的女孩怎么办?你要带所有的女孩去伦敦么?”奥莉薇亚眨巴着大眼睛看我。
我本来想说:“别的女孩和我有什么关系?”后来想想奥莉薇亚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着我不说话,奥莉薇亚叹着气说:“没关系的,老野猪已经越来越喜欢我了,只要他真的喜欢我,我即使不讲故事他也不会杀我的,也不会杀别的女孩。我就差一点点了!”奥莉薇亚对我比个一点点的手势。
“那你喜欢他么?”
奥莉薇亚一下子哑了,她幽幽的看了我一眼,蹙着眉,不说话了。看见那样的眼神,我心里跳了一下。真的,奥莉薇亚不是小女孩了,她那样的眼神真的幽怨得很,让我心里有点难受。
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奥莉薇亚急忙的推着我:“快走了,快走了,公爵来了。”她语气很坚决,我终于还是踏上了窗台,回头看她一眼,消失在窗外。
其实我根本没有离开,我就在窗下蹲着,里面的人说话听得清清楚楚。野猪公爵很有气派的说:“我高贵的夫人,你今天准备了什么样的故事呢?”
“公爵大人,我今天正在发热,明天再讲好么?”
“高贵的夫人,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如果到了明天,你只能去死了,不过我会重重的赏赐您的父亲。女人虽然不可靠,不过我对你父亲那样忠心的骑士一定会重视的。”
“那好吧,”奥莉薇亚叹着气说,“我把故事讲完再死好了,如果今天时间足够,我再给您讲一个海姑娘的故事。”
“好,那么开始吧!”我听见沉闷的一声响,应该是老野猪肥厚的大屁股坐在了意大利小羊皮的皮椅上。我真想知道那只小羊是因为什么罪孽而遭到如此惩罚的。
奥莉薇亚试弦的声音传来了,我一个翻身以惊人的速度进了他们的房间。奥莉薇亚张着嘴,目瞪口呆的看着我,我坐在窗台上,挑了挑眉头不理她。老野猪分明以为是一阵狂风吹开了窗户,于是他呼唤侍女们关上了窗子。那时候我已经跃下了窗户坐在了奥莉薇亚的床头。
“继续说故事吧,我也想听。”我耸耸肩膀,我的声音也只有奥莉薇亚听得见,她用类似的药水抹过耳朵。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觉得让一对夫妇自己呆着,妻子给丈夫讲故事是件很温馨的事情。可我还是很冒失的闯了进来,也许只是因为外面的冬夜太寒冷。
反正我身上那种艺术家的气息发作的时候,我做事情就没有我作哲学家的时候那么讲逻辑了。
奥莉薇亚有点发傻,不过也只得理开琴弦慢慢的弹奏起来,一边弹,一边低声的讲故事:
“遥远的波斯国有一位伟大的国王,他叫赫鲁曼,住在浮罗珊。在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那个晨光如织的早晨,那个远方的商人带来了美丽的海姑娘。她不说话,可是国王在她的微笑里陶醉,她不唱歌,可是国王忍不住要舞蹈。她的面纱下,肌肤象缅甸的软玉,她的嘴唇就象沙滩里的红海螺,她的眼睛象黑色的珍珠,她的长发象流水的波纹,她微笑的时候,海上升起太阳,她悲伤的时候,乌云遮蔽天空,当国王牵住她的手,就再也不想放开。他想牵着海姑娘,越过沙漠去看大海,看她遥远的家乡”
琴声细微得象风,从远方带来大雁的低鸣,如纤纤的手指,轻轻的扣打我心底深处。来自古波斯的精灵在弦上舞蹈,唱一只曾经的歌,如水波流淌在夜风中,直到夜莺沉醉在玫瑰花前,直到天鹅的晚唱寂寞在小池塘上。于是我们拉着手,踏着流水走回从前,去看曾经流过的一点一滴,去看以后将有的月月年年
自从那天牵住你的手,就再也不想放开
我的目光随着火炉里的炉火跳跃,满天的星星好象能穿透屋顶照在我的身上。我觉得自己坐在一只小船上,下面的流水是芬芳的葡萄酒,奥莉薇亚弹着七弦琴对我歌唱。
当然,不是对老野猪,我的故事里绝对没有这头正满意的哼哼的老野猪!
不过现在我忽然在葡萄酒的香味中闻见了死亡的气息!我心里猛的一寒,没错,死亡的味道这样浓郁,只有死神才会有的气息就在我们身边。可那不是我的气息,我身上只有白兰地的味道。
奥莉薇亚的弦忽然断了,她摸着胸口咳嗽了几声,老野猪分明也有点紧张,急忙拿过床头盛药的银碗递给奥莉薇亚。她勉强的接住银碗,还没有喝下药去,已经把一口鲜血吐在了银碗里。看见银色上凄厉的鲜红,我全身都在发麻,一股冰流从我背脊上划过。
奥莉薇亚没有注意到一道银色的弧线出现在她喉咙的前面,悄无声息的勾向她修长的脖子。死亡的气息就在奥莉薇亚的身后,那深深的床幕里除了她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另一个死神!
他的黑镰正勾向奥莉薇亚,那道弧线正是银色的镰刃!
只在一瞬间,我起身,怒喝,振开黑袍,背后的巨镰起在空中,留下一道银痕直射奥莉薇亚的身后。我身上阴寒的气息在短短的时间里成百上千倍的膨胀着,冰冷的狂风卷起我的头发,卷起我的黑衣,还裹着我的大喝冲击出去:“尼古拉斯,住手!”
两柄镰刀在奥莉薇亚的脖子旁边撞击,震耳欲聋的巨响后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刮擦声。黑镰绞在了一起,我再喝一声,猛的发力把死神尼古拉斯从奥莉薇亚身后扯了出来。两袭黑色的披风在我们寒气的催动下猎猎飞扬,如同黑色的战旗,代表死亡的颜色!
死神尼古拉斯那个丑恶的骷髅面具现在离我的脸只有半英尺,我们咬牙切齿的互相催动镰刀,冷厉的眼神似乎能封冻火焰。
“尼古拉斯!这是我的工作,你没有权力伤害她!”我压低声音嘶哑的说。奥莉薇亚能看见我们的格斗,听见我们的声音,她现在目瞪口呆的看着我们。
我不想吓到她。
“哼!摩尔巴勒家族的蠢才!”尼古拉斯冷笑着说,“这个女人的灵魂已经在离开身体,你早就可以勾掉她的灵魂,可是你太软弱!”
我吃了一惊,仔细的看了奥莉薇亚一眼,才发现她的灵魂确实已经微微的游动到身体外了。这样的情况,死神确实可以动手。我都快忘记了,原来杀人的不只利顿公爵的刀,疲劳和病也可以置人于死地的。
“闭嘴!伯林格姆家族的勾魂狂,”我低低的吼了一声,“总之,这与你无关!”
尼古拉斯龇着牙笑得有些邪异,雪白的牙齿从面具的嘴里露出来:“可是我勾了她的魂又怎么样?即使是大天使长亚力克斯也不会责怪我的。”死神虽然是神,但是因为接近于死亡,所以很容易堕落而变的邪异。
“好!那从我身上踩过去!”我巨镰一划,挫开尼古拉斯的劲道,然后抽空再次发力击在尼古拉斯的镰刀“银月”上,我的镰刀“风”真的象风那样不可抵挡。尼古拉斯被我逼退了一步,我侧身一闪,握在长柄的尾部。“风”闪着弧光割在尼古拉斯脸上。尼古拉斯再闪,骷髅面具崩裂成两片,啪哒啪哒两声落在地下。我们各退一步,手持镰刀戒备着。
尼古拉斯是个可怕的对手,在学校的时候我和他对敌过多次,他虽然没有我高,可是强健的肌肉给了他极强的冲击力。如果我手中的镰刀不是家传的“风”,他一定可以将镰刀和我一起砍断——他会这么做的,为了我们两个死神家族的世仇他也会这么做的。
“继续弹琴,给他讲故事,你的努力不要浪费了,”我微微笑了一下,淡淡的说,“这个丑陋的家伙我会对付。”可是我不敢转头看奥莉薇亚,我只要一分神尼古拉斯的镰刀就会杀了我。
脉脉的琴声又响起在我们耳边,奥莉薇亚轻轻的说着:“他们有了儿子和女儿,王子象太阳,公主象月亮,他们带着会唱歌的百灵去了遥远的圣地,在金色的橡树下教百灵唱最美丽的歌,然后带它回去献给他们的母亲,美丽的海姑娘,她的微笑永远都不老”
“音乐”尼古拉斯的脸有些痉挛,他最讨厌音乐,我怀疑他讨厌一切美好的东西。
“去死吧!曼弗雷德,让你们的音乐见鬼去!”被我割裂了面具的尼古拉斯疯了一样的冲上来,那个面具是他的标志,为了这个耻辱他就可以挑战死神们共同约定的准则了。
我们镰刀的摩擦声和撞击声就象地狱里恶鬼的嚎叫,海姑娘带着国王去看大海,尼古拉斯要送我去地狱,我们在宽阔的卧室里拼杀,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我用身高的优势压制了尼古拉斯的力量,我只会七种镰刀攻击的方法,可是那七种都是最有效的。尤其是“风魔”,这快速无比的攻击让尼古拉斯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最后,我以七道连续的划斩把尼古拉斯远远的逼退出去。
他气喘吁吁的半蹲在地下,用极尽恶毒的眼神看着我,浑身都是细小的伤口,晶莹透亮的血流淌着——这才是死神的血,不带一丝颜色。
“滚出去!”我挥动镰刀指向门口。
喘息了很久,尼古拉斯缓缓的站了起来,提起他的镰刀走向门口。我如释重负,转眼看向奥莉薇亚。忽然我眼角的余光看见一道银光飞扬在侧面,尼古拉斯瞪着死白的眼睛,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吼叫,挥镰直劈奥莉薇亚的脖子!
这个家伙真的疯了,他知道无法在我的手上取得胜利,无论如何也要用奥莉薇亚的生命挽回他的尊严。死亡已经腐蚀了他的心脏。
我的镰刀终于举过了头顶,是他逼我的,我没有选择!
“死吧!”我的吼声象阿拉伯大漠上卷着沙子的狂风,巨镰在风里凄厉的鸣叫着,我最后的一招巨镰进攻方法——“大挥”。我们曼弗雷德家族在远古时期是可怕的魔神,这最纯粹的杀戮方法流传自那个时代,虽然已经禁绝了很多年,可是我偷看了它的密卷。我只是为了好玩,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要用它。
可是尼古拉斯要杀奥莉薇亚,只有这一招可以在尼古拉斯的银月勾走灵魂前结束他作为死神的生命,死神不是不死的。他要杀奥莉薇亚,他是在把我逼上绝路,也是把自己逼上绝路。
只要我还是死神曼弗雷德,谁也不要想在我面前夺取她的生命!
一千零一夜之死神(三)
晶莹的血喷涌在空中,尼古拉斯瞪着无神的眼睛倒向地面,他的镰刀落下,掉向惊恐的奥莉薇亚脸上。可是我的手在它落下前已经抄起了尼古拉斯的尸体和镰刀。血从我的手指上滴落,滴滴哒哒的。我一直不愿意让她知道什么是一个死神真正的生活,现在她已经看见了。我们就这样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灵魂中,麻木的看着连我们自己也无法抗拒的死亡。
我肩头也在流血,尼古拉斯的银月穿透了它。我静静的看着木然的奥莉薇亚,听她如梦呓一般结束了海姑娘的故事:“从此以后,他们在珊瑚的宫殿里永远过着幸福的生活”
“没有了么?”老野猪皱皱眉头,以一种很纳闷的语气问她。
奥莉薇亚只是看着我,忘记了回答,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刚才杀死尼古拉斯的样子吓到了她。
“没有了么””老野猪又问,他不太相信,奥莉薇亚每次讲故事都只讲一半的,因为故事的完成将意味着明天早晨掉脑袋。
“啊!不是啊!”奥莉薇亚醒悟过来,紧张的说,还挤出一丝笑容给老野猪看,“海姑娘还有两个孩子,公主和王子的故事才是最精彩的呢。”
“是这样?”老野猪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事情的发展没有在他意料之外,明天还有故事可听,他似乎很满意。
我好象听见了野猪打哈欠的声音,然后野猪公爵说:“那我再给您一天的生命,明天再讲给我听,虽然我很想知道公主和王子怎么了,可是我实在太困了。”
老野猪开始摸摸索索的脱他一层又一层华贵的衣服,奥莉薇亚坐在被子里,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那个曾经的小奥莉薇亚也有一种眼神我看不明白了,我觉得自己心里很闷,也许是和尼古拉斯搏斗的时候用的力量太大了。
终于,我勉强的笑了笑,转身拖着尼古拉斯的尸体提着两柄镰刀,渐渐消失在重重帷幕里,踏在我们死神晶莹的血上。我轻轻的念叨着:“他们在珊瑚的宫殿里永远过着幸福的生活”
“他们在珊瑚的宫殿里永远过着幸福的生活”
“他们在珊瑚的宫殿里永远过着幸福的生活”
我忽然回头微笑着对奥莉薇亚说:“他们在珊瑚的宫殿里永远过着幸福的生活”
我们是死神,我们在生和死之间寂寞,我们永远与尸体和死亡出现一起,镰刀上挂着失去记忆的灵魂,我们徘徊的地方没有人愿意同往。从生下来我们就注定流浪,永远都不会有幸福的生活。这一千零一个黑夜的安宁和等待迟早都会结束,其实我和这个被死亡腐朽的尼古拉斯一样的——寂寞!
这些话卡在我喉咙里,卡得生痛。
肥胖的老野猪搂住了奥莉薇亚,我从他的肩头上还能看见奥莉薇亚的脸,平静的脸,平静到了木然的地步。我忽然看见奥莉薇亚的眼睛里有什么在闪烁,我听见她轻轻的说:“不要看!”
老野猪诧异的问:“夫人,您在说什么?”
奥莉薇亚无声的笑了:“我什么也没说,夜深了,我们睡吧。”
我垂下头,我听从了奥莉薇亚的话,我什么都不看。或许我是不想看,或许我是不敢看。这一切是不是我从来不敢承认的?我听见哗啦的一声床幕落下来,声音似乎都消失了,我好象能听见肩头的血渗进黑袍的声音。
我站在黑暗里,黑暗是属于我的颜色。
摩尔巴勒家族远古暴戾的血忽然燃烧在我的血管里。我为什么不能勾走那个老野猪的灵魂?是他杀了那些无辜的女孩!是他强迫别人在泪水和鲜血中离别!是他把荒谬的理论带给了整个利顿公国!
我可以杀尼古拉斯,为什么我不能杀他?他和尼古拉斯一样剥夺别人的生命。我为什么要听任那个柔弱的奥莉薇亚在他的怀抱里用自己的一切挽救无辜的人们?她应该承受这一切么?
我承认疯狂的意念在我的头脑中闪现,可是我忽然控制不住自己。和尼古拉斯战斗时那样杀戮的意志控制住了我,我紧紧握住了手里的镰刀!
无数金色的箭从空中落下,剧烈的疼痛中,一枝金箭穿透了我另一只肩膀。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的心被仇恨侵蚀了,所以惊醒了阿格尼丝。她一定惊慌的拿着流星的弓和白羽金箭飞翔在房屋外面要阻止我,圣洁的光穿透屋顶落下,在黑暗的房屋中变幻莫测。阿格尼丝从天而降,振动她雪白的羽翼,弓箭指向我的胸膛。
“不要动,曼弗雷德,”阿格尼丝的声音很紧张,“我不想射你的。带着尼古拉斯的尸体赶快走吧,不要让大天使长感觉到这里发生的事情。”
我凝视着巨大的橡木床,然后抬起头微笑着看了看阿格尼丝紧张的小脸说:“我知道你不想射中我,不过天使小姐,你的箭法一直很糟糕,下次不要用箭吓唬我比较好。其实我也只是想想,我又怎么能违背死神的规则呢?”
我拖着尼古拉斯的尸体缓缓走出了房间,关门的时候我对阿格尼丝鞠躬:“晚安,上帝保佑你们。”
我的血在飞快的流逝,我在漆黑的夜里奔跑,雪原上静得吓人,我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我不需要跑的,我不知道我在逃避什么。最后我仰面朝天的倒在地下,看着如昔的星空,我微笑着说:“他们在珊瑚的宫殿里永远过着幸福的生活”
没有人会听见,是对我自己说的。然后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阿格尼丝正用她的圣光帮我治疗伤口,我勉强的笑了一下表示感谢:“不用了,其实死神们经常会受伤,清晨朝露降下的时候会变成我们的血液。完美的死神应该是没有感情的生命,血管里没有血,只有清水。”
阿格尼丝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帮我治疗,我又晕了过去。
天使圣阿格尼丝的日记:
死神们的血真的都是清水么?我好象不明白,我去问大天使长亚力克斯,他说是的。可是为什么曼弗雷德身体里流出来的清水是热的呢?还是有点奇怪。
曼弗雷德这家伙真的堕落了,可是他的心没有被邪恶和死亡侵蚀,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侵蚀了曼弗雷德,该不会是诗歌和哲学吧?
曼弗雷德这些天很奇怪,我用箭射了他,他反而对我好起来了,经常对我笑。可是我不喜欢看见他笑,我觉得还是以前欺负我的曼弗雷德比较正常。看见他的眼睛,我却觉得晚上睡不着,心里不舒服。
明晚就是一千零一夜的最后一天,曼弗雷德快要走了。我怕大天使长迟早会发现是曼弗雷德杀死了尼古拉斯,虽然我可以帮他证明是尼古拉斯先挑衅的,可是他还是会被惩罚。天堂对死神们的惩罚都很严格。
其实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上帝要把一千零一夜这个古怪的数字设为期限,设成两千夜不好么?那样曼弗雷德会开心很多,我也会开心,我喜欢看见开心的曼弗雷德。
明夜是最后一夜,我的黑袍象旗帜一样在这里飘拂了那么久,终于到了降旗的时候。洁白的雪原上不该插着一面黑色的旗帜,我离开以后这里就没有死神了。至少在下一个死神来到之前,这里的人们可以稍稍远离死亡的恐惧吧?
我在盘算明天午夜出发的计划,我想这里的人们应该很快乐我的离开,不知道奥莉薇亚会不会觉得有些悲伤呢?她已经会编很多美妙的故事了。这次病好之后,只要她好好照顾自己,再加上阿格尼丝的保护,她一定会活得很长很长,有很多可爱的孩子。虽然我讨厌甚至仇恨野猪公爵,不过孩子们都是无辜的。他们会象奥莉薇亚一样美丽和善良,知道很多东方的事情。
我能想象一个孩子给奥莉薇亚搂在怀里,奥莉薇亚慢声细语的给他说印度国王嵌满天然宝石的王冠和舞娘们跳起肚皮舞的时候那一身闪烁的流光。古老的街道旁,耍蛇的人们用音乐和脚步让剧毒的眼镜蛇缩头缩脑的情景也会让他们对神秘的东方充满向往,就象老野猪那样。糟糕,我脑子里又开始出现幻觉了,
怎么奥莉薇亚怀里的孩子渐渐变成了老野猪?
让我安静一下继续思考。对了,她是不是会告诉孩子们那种印度的抛饼呢?我以前在印度最喜欢的食物,我对她说过的。
阿格尼丝这些天很担心,她担心大天使长亚力克斯会惩罚我。她那种担心就象孩子做错了事情害怕被老师责怪一样。其实大天使长并不会给我最严厉的惩罚。可是我杀的是尼古拉斯,伯林格姆家族年轻一代中让长辈们引以为骄傲的死神。上一次我们的斗争是一千年前,圣子以自己的鲜血洗去了仇恨。可是仇恨是永远会复苏的,我已经震动了我们两家族之间数千年积累的世仇,伯林格姆家族的人会感觉到尼古拉斯已经死去,他们不会告诉大天使长,他们一定会坚持用自己的方法解决。
晴朗的夜空里没有一丝云,公爵房间的灯已经熄灭了。从那一夜之后,我再也不去看奥莉薇亚,因为她曾经对我清晰的说:“不要看。”
不要看就不看喽,很快我就会忘记她。我们死神都拥有长久的生命,慢慢的我就什么也记不得了。勾魂的工作也让人容易忘记,没办法,这工作无聊得很。
隐约的,我又听见遥远的雁唳,难道上帝又有命令来么?上帝不象是这么烦的人。我皱了皱眉头站起来远眺,一只大雁,纯黑色的大雁划着一道弧线飘过,黑色的卷轴落在了我的手中。
我看看卷轴做个鬼脸笑了。来的真快,死神伯林格姆家族的信这么快就来了。打开卷轴,上面只有很简单的几个字——明夜,奥莉薇亚,死亡。后面带着他们长辈的印信。
明夜是我作为利顿城堡的死神的最后一夜,他们要我交出奥莉薇亚的灵魂。或许这样能够缓解我们家族间的仇恨,至少表面上再支持几年。其实仇恨这东西就是大家都忍着点就没事了,只要我交出奥莉薇亚的灵魂表示屈服,可能也就是让亚力克斯用着火的鞭子打几下。亚力克斯是六翼炽天使阵营中最和善的一个,和我关系也不错,没准随便抽几下意思意思就完了。
当然,条件是交出奥莉薇亚。
阿格尼丝分明对我收到的信很有兴趣,飞着复杂的轨迹在远处徘徊,又不愿意问我要去看。我没管她,随手把信扯成两半,召下大雁绑在了它的腿上。然后拍拍它的屁股把它送走了,大雁惊慌的看了我一眼。我忽然想起这样很不妥,它,或者说她,可能是某个被伯林格姆家族收服的女巫变化的。
阿格尼丝想飞上去追着看看又不好意思,犹豫了好久远远的对我哼了一声飞走了。
我无所谓的笑笑,摸出块磨石来,开始打磨我的镰刀。死神在深夜的塔顶用磨石打磨着锋利的镰刀,黑色的袍子飘飘乎乎。我现在才发现漂亮的天使并非总没有艺术气质,阿格尼丝说的不错,这个情景看着是挺诡异的。
黄昏了,最后一缕余辉收尽的时候,黑夜的寒气渐渐降临。毕竟是冬夜。
寒冷和黑暗让我的感觉更加敏锐,死亡的气息从四周飞快的逼近。情况越来越糟糕了,我苦着脸看看城堡的外面,似乎伯林格姆家族最年长的死神们都出动了呢。死神们都是这样,以身上浓重的死亡气息为标志,勾魂越多的死神气息越浓郁。除了我,我喜欢白兰地的味道,有艺术气息。
这里是公爵家的祈祷堂,我把一封信塞在奥莉薇亚的裙缝里了,她换晚装的时候一定能看见。我把奥莉薇亚约到这里来是为了借助圣堂的力量震摄那些死神,毕竟敢在十字架前剥夺生命的人不多,大天使长亚力克斯火焰的圣剑可不是拿来摆样子的。
他们要是敢进来勾奥莉薇亚的魂,我去挨鞭子,他们去挨剑,好象我还是赚了。
奥莉薇亚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出现在走廊里,看来她今天穿了高跟鞋,不会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吧?这个想法还没结束,只听见咣啷啷一阵乱响,好象是奥莉薇亚踢翻了花盆。我就说嘛,她穿高跟鞋自己把自己绊倒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何况一只花盆挡在路上?
淡绿色的丝绸长裙裙摆一甩,奥莉薇亚窜进了祷告堂,回身一脚把门踢上了。有时候我确实觉得她甩长裙的动作象一只甩尾巴的花栗鼠。绿玫瑰的香气向我靠近了,奥莉薇亚跑过来凑到我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很久,乐得嘴也笑歪了,轻轻蹦了一下,扯着我的胳膊摇晃着:“喂,很多天没有见到你了,你的伤那么重么?”
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样子我觉得确实女孩子长大了就比较难以理解,这个奥莉薇亚和那天对我说“不要看”的奥莉薇亚完全不象同一个人。为什么没有一本哲学书讨论一下这个呢?
“当然,”我狠狠地点头,“我一直在抹药膏,手都抹痛了。”
“那个死神呢?”奥莉薇亚好象有点担心,“你也治好了他吧?”
“他死了,”我一时没注意,脱口而出。
“死了?”奥莉薇亚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死神死了?那上帝还健康么?”
我摇摇头,严肃的说:“上帝感冒了!”
奥莉薇亚掩着嘴格格的笑个不停,笑了半天才说:“我得去和野猪吃饭了,吃饭以后你在阳台上等我啊,我最讨厌祷告堂。”
说着轻轻凑在我面颊上亲了一下又踢踢踏踏的跑向了门那边。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不过我也没拦住她。我轻轻扯着她的手,只是微微扯了一下就放开了,然后目送她跑到门口。
“我明天就离开这里了。”我在奥莉薇亚身后说,说得很平静。
花栗鼠的背影忽然凝顿在那里,淡绿色的裙摆一甩,她又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去哪里啊?”她瞪大眼睛看我,有点慌张。
“伦敦,好地方,就是最近有点瘟疫。”
“死神不会被传染吧?你快点去快点回来吧,我病刚好,我陪你看星星啊。”奥莉薇亚以小鼻子尖为中心分布的笑容总是让人觉得滑稽得可爱。
我笑笑,不置可否。这是我从来不用的表情,奥莉薇亚一定会接着问下去的。
奥莉薇亚笑了半天,忽然拉着我的胳膊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也许很快,也许永远都不回来了。”我轻轻摸着她柔软的头发,象东方的丝绸一样。
“不会吧?”奥莉薇亚凑到我脸上使劲看,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迹象来。
“只是也许而已,可能很快就回来了。”我随口说。
“你到底去干什么?”
“那里有瘟疫,死了不少人,我们需要更多的死神帮忙。”
“那么瘟疫完了你就回来了吧?”奥莉薇亚有点明白了。
“不过有的瘟疫很长的”我挠挠头说。
“多长?”
“一百多年喽。”
“一——百多年?”看着奥莉薇亚瞪大的眼睛,我觉得它们好象要掉到我得脸上。
“具体的说最长的有记载的远古瘟疫可以有一百零七年。”
“那最短的呢?”
“三天。”
“啊!是这样啊!就三天嘛,”乐观精神终于发作了,“不过为什么调你去呢?”
我耸了耸肩:“这里没有死人嘛。天堂的规定,只要死神所在的地方一千零一夜内没有死人,死神就得去别的地方干活了。”
“什么规定嘛!”奥莉薇亚哼了一声,“东方就没有这样规定。”
我笑笑,轻轻捧起她的脸,就着月光看了看,点点头:“确实长大了。”
奥莉薇亚开始用手试我的额头看看我有没有发热。
“陪我坐一会儿喽,午夜的时候我就走了。”这次我紧紧拉着她,无论如何不能放手。冰冷的死亡气息就在门外游荡着,我觉得那些阴冷的目光从每一个空隙透进来。踏出这里一步,她就会失去灵魂。
我已经让大雁带信给大天使长亚力克斯,我愿意去挨鞭子,不过有他着火的圣剑守护,一千个死神也不敢伤害奥莉薇亚。可是必须坚持过今夜,大天使长在希腊拯救希腊国王的灵魂呢。
无论如何我也要把她留在身边。
“野猪等我吃晚饭呢。”奥莉薇亚愁眉苦脸的说。
我赶紧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只要你讲个有趣的故事给野猪听,他一定不会杀你的。你养了那么长时间的野猪,就是野猪也快变成家猪了,不会那么凶悍的。”
奥莉薇亚低头不说话。叹息一声,我用我最有打动力的语气说:“明天我就要离开了,或者永远不再回来。”一咏三叹,诗歌可没有白研究。
“好了,好了,”奥莉薇亚一瞬间就改变了主意。现在她吊在我脖子上,无限缠绵的看着我。我不知道她这么情深万状到底是营造一个离别的场景来照顾我的情绪呢,还是又在计划着谋害我。好在今天夜里我就永远离开了,她就是想害我也没有机会了。
我把她从脖子上摘下来,费了好大的劲儿劝她不要把我当根柱子用。然后拉她坐在椅子上,我自己则一屁股坐在高高的圣坛上,一声不响的看她——看她无聊的左顾右盼,一会儿理头发,一会儿理裙带,一会儿又把胸口的绿玫瑰插在头发间,轻轻晃着脑袋笑着,笑容好象有点傻。可是我没有告诉她。我就是这样看她而已。
“我们说点有趣的事情吧,你小时候还认识什么别的天使么?”奥莉薇亚实在耐不住寂寞。
我只关心时间,哪里还记得天使?我只好对她说:“你不是说你要给我说你小时候的事情么?你还没有说呢。”
“这样啊”奥莉薇亚贼贼的笑,“我已经想好了,我先给野猪说,然后把它改一改再给你说。”
“为什么先给野猪说?”
“野猪品位低点,随便说说就好了,给你说得再想想。”
“好啊,我等着听。”我笑笑。
“那你说点什么给我听吧,说印度啊,我没去过那里的,我只是看过书而已。”
想了想,我说:“好吧。”于是我说起印度,说他们长长的裹头布,也说他们窄小的短上衣,说到了他们黝黑的皮肤,也没放过他们闪亮的眼睛,我告诉她他们用芒果做的果汁,又重复了我喜欢的抛饼。奥莉薇亚托着腮帮子认真的听,眼里闪烁着迷离的光彩,我想她真的很喜欢东方。
我说得很凌乱。一切的一切,我能想到的关于印度的所有我都想告诉她,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教堂的钟敲响了十一点,卫兵们吹响了号角,奥莉薇亚忽然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犹豫了很久,奥莉薇亚跑过来靠在我的胸前,踮起脚尖凑在我耳边说:“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他真的会杀了我的。”
“别回去了,”我抱着她说,“和我去伦敦吧。”
“他会杀别的女孩的。”奥莉薇亚忽然抬起头来看我,目光清澈得让人心寒,“他会杀别的女孩的,奥弗雷德,你知道的,你明白我在干什么,你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么?无论怎么样你永远都能明白我的!”
“那些女孩的生命对你真的很重要么?”
“是的,”奥莉薇亚深深吸了口气,“你是死神,你可能不明白生命对我们有多重要,不过我告诉你,真的很重要!”
我笑了。
“真的,我没有骗你,”奥莉薇亚摇着我的手。她不知道怎么解释,愁眉苦脸的。
我还是笑:“我知道,她们的生命对我也很重要,你的也一样。你去吧。”
奥莉薇亚愣了一下,笑呵呵的搂着我的脖子。正要离开,她又转回来:“你不会真的永远不再回来了吧?”看着挺忧郁的,她还不是完全的傻。
“我真的不知道,”我最终还是骗了她。
“永远”奥莉薇亚犹豫了一下,“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你说。”
“如果很多年以后我要死了,你无论在哪里都要回来勾我的魂,我看得见你的。我怕死,怕看不见的东西一下子就勾走我的灵魂,可是你肯定会从我面前勾魂,我也喜欢你身上的白兰地味道。”
想了很久,我伸出一只手掌说:“我发誓!”
奥莉薇亚精巧的小手拍在我的掌心,她格格的笑。
“对了,对了,天堂里是不是很快乐啊?”
“是的,”我点头微笑,“人人都在宝石的房屋里过着永远幸福的生活。”
“那你勾了我的魂,我们也去啊。”奥莉薇亚开心的拍手。
“我们也去。”我说。
奥莉薇亚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最后叹气说:“我今天这是怎么了,老说这么伤心的话,你去伦敦快点回来,不要忘记给我买一面那里产的玻璃镜子,那里的镜子最光滑了。”
她果然没忘记镜子,我笑着点头。然后我松开了她的手。
“走喽,”奥莉薇亚提着长裙跑向门边,一边还在念叨,“老野猪还在等我呢。”
“奥莉薇亚!”我在背后大声的喊她的名字。
她回头:“哎呀,死神也那么烦的么?不过是去一趟伦敦嘛。”
“不是,”我走到她身边,“我学会一种用香水变的魔术,变给你看看吧。”
“好!快变快变。”
我拿出一瓶淡绿色的香水说:“这种香水一洒上,我就不见了。”
奥莉薇亚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手里的香水,我轻轻在我们的头顶揿下了香水瓶的银扣,温润的香气中,我轻轻吻在奥莉薇亚的唇上。然后我笑着看奥莉薇亚的眼睛越瞪越大,我知道她正看见我渐渐消失在她面前。直到她唇上最后一丝触觉也没有了,她就再也看不见我了。
“奥弗雷德!”她大声喊着,可是不会再有人回答她,声音在门窗间寂寞的回荡,只有古老的风扇咿咿呀呀,好象还在说什么。
奥莉薇亚撇了撇嘴:“无情的家伙,这么就跑掉了。”
她拎起裙子开了门,门口并排是四个死神,四个狰狞可怕的骷髅面具就在她面前一英尺的地方。可是奥莉薇亚一点也不害怕,她踢踢踏踏的跑出去了。她也根本不知道她跑出去的一瞬间,我的巨镰“风”在伯林格姆家族的死神们身上划出了晶莹的血,所以四柄镰刀才没有落在她的喉咙间。
那种香水是解奥莉薇亚药水的配方,对于东方的药品我其实也很熟悉,只要学习一下配置起来并不难。没有什么难过哲学的,那是思考你自己存在的意义,我连哲学都不怕,还怕药学么?
她永远也不能看见,不能听见我们这个世界的事情了,从此以后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我站在她的背后她永远也不会感觉到。现在我能让她感觉到我的方法只有用我手上的镰刀去勾魂而已。可是我手上的镰刀再也不是勾魂的,现在它被用来杀戮死神!
在奥莉薇亚的眼睛里,她面前只是一条四十英尺长的镜廊,有厚厚的红地毯,还有被她踢碎的花盆。可是在我的眼睛里,这里有二十位伯林格姆家族的死神,他们挥舞的巨镰都向着奥莉薇亚而去。
我的“风”在咆哮,它必须在这四十英尺长的镜廊中杀出一条血路,凄厉的风卷在奥莉薇亚的身边。我怒吼着挥舞镰刀,银色的光弧不断的跳跃,和我晶莹的血一起飞扬。伯林格姆家族的老家伙们有的是经验,可是他们没有我年轻,他们已经和他们勾取过的灵魂一样渐渐走向了衰老。
她什么都不知道,即使我的血溅在她身上,她也只会感觉到微微的水汽。我全力的挥舞着最强劲的“大挥”,生命不是那么轻贱的,有些事情必须用血让那些老家伙们明白。
奥莉薇亚紫色的小羊皮鞋鞋跟敲打着欢快的曲子,我在用死神的血在周围的镜子上绘凄厉的图画。
伯林格姆家族的奥斯瓦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背后,这个“静默的死神”冷笑着把镰刀扎进了我的腿里。剧烈的疼痛传来,我手上慢了一下,被几把镰刀压在了旁边的镜子上。我满嘴都是水一样的血,锋利的镰刃锁住了我的行动,我的体力不够了。
死神们冷笑着,奥斯瓦德则缓缓走近了奥莉薇亚,在她背后举起了镰刀!他们要我看见我有多么虚弱,他们要让她死在我面前。既然我得罪了伯林格姆家族,我就要付出。
“奥弗雷德!”她大声喊着,可是不会再有人回答她,声音在门窗间寂寞的回荡,只有古老的风扇咿咿呀呀,好象还在说什么。
奥莉薇亚撇了撇嘴:“无情的家伙,这么就跑掉了。”
她拎起裙子开了门,门口并排是四个死神,四个狰狞可怕的骷髅面具就在她面前一英尺的地方。可是奥莉薇亚一点也不害怕,她踢踢踏踏的跑出去了。她也根本不知道她跑出去的一瞬间,我的巨镰“风”在伯林格姆家族的死神们身上划出了晶莹的血,所以四柄镰刀才没有落在她的喉咙间。
那种香水是解奥莉薇亚药水的配方,对于东方的药品我其实也很熟悉,只要学习一下配置起来并不难。没有什么难过哲学的,那是思考你自己存在的意义,我连哲学都不怕,还怕药学么?
她永远也不能看见,不能听见我们这个世界的事情了,从此以后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我站在她的背后她永远也不会感觉到。现在我能让她感觉到我的方法只有用我手上的镰刀去勾魂而已。可是我手上的镰刀再也不是勾魂的,现在它被用来杀戮死神!
在奥莉薇亚的眼睛里,她面前只是一条四十英尺长的镜廊,有厚厚的红地毯,还有被她踢碎的花盆。可是在我的眼睛里,这里有二十位伯林格姆家族的死神,他们挥舞的巨镰都向着奥莉薇亚而去。
我的“风”在咆哮,它必须在这四十英尺长的镜廊中杀出一条血路,凄厉的风卷在奥莉薇亚的身边。我怒吼着挥舞镰刀,银色的光弧不断的跳跃,和我晶莹的血一起飞扬。伯林格姆家族的老家伙们有的是经验,可是他们没有我年轻,他们已经和他们勾取过的灵魂一样渐渐走向了衰老。
她什么都不知道,即使我的血溅在她身上,她也只会感觉到微微的水汽。我全力的挥舞着最强劲的“大挥”,生命不是那么轻贱的,有些事情必须用血让那些老家伙们明白。
奥莉薇亚紫色的小羊皮鞋鞋跟敲打着欢快的曲子,我在用死神的血在周围的镜子上绘凄厉的图画。
伯林格姆家族的奥斯瓦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背后,这个“静默的死神”冷笑着把镰刀扎进了我的腿里。剧烈的疼痛传来,我手上慢了一下,被几把镰刀压在了旁边的镜子上。我满嘴都是水一样的血,锋利的镰刃锁住了我的行动,我的体力不够了。
死神们冷笑着,奥斯瓦德则缓缓走近了奥莉薇亚,在她背后举起了镰刀!他们要我看见我有多么虚弱,他们要让她死在我面前。既然我得罪了伯林格姆家族,我就要付出自己的一切来偿还,什么是我最珍惜的,什么就是他们最想要的!
这时候奥莉薇亚忽然转过了身,奥斯瓦德吃了一惊,手上慢了下来,奥莉薇亚使劲睁大眼睛四周看了一圈,猫着腰轻轻着:“奥弗雷德,奥弗雷德我知道你躲在这里,你出来啊,我看见你了”我听见她的呼唤,我看见她的样子。她的长发垂在耳边,她侧着耳朵想听见周围任何细微的声音,她带着狡黠的笑容轻轻眨着眼睛等我忽然出现在某处。
奥莉薇亚,走吧。不会有人回答你的,我再也不会和你玩捉迷藏的游戏
死神们面面相觑。在她唤我的时候,我仰天大笑,死神们惶恐的看着我大笑而流泪的脸!巨镰“风”在笑声的召唤中从地上跃起,纵横狂舞。我笑的时候喷出的血召唤着它里面摩尔巴勒家族先辈的灵魂,伯林格姆家族的死神们恐惧的躲避那疯狂的镰刀。
我已经尽了我的全力,我沉重的喘息着,手持巨镰站在奥莉薇亚的身后,我残破的黑袍在寒风中猎猎飞舞。我毕竟是死神,哲学书和艺术不会抹杀我战斗的天赋,那些伯林格姆家族的老头子没有带更多的人来,是他们的错误。他们象一群窥俟猎物的狼,我们静静的对峙着。
这个时候我听见奥莉薇亚在我身后轻轻叹了口气:“真的走了啊。”敲打着乐曲的轻盈步伐响在我身后,越来越远
在我以一对十二的对峙中,奥莉薇亚走进了她和老野猪的卧室。门隔开了生人和死神——包括我自己。我弓着腰,勉强举高镰刀封锁了门口。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已经快崩溃了,我一定得坚持到大天使长亚力克斯在今天午夜赶回来。即使用欺骗的方法,我也要让他们以为我还有战斗的力量。我唯一可以震摄他们的只有我的眼神,只要我的眼睛还没有闭上,我不会让他们穿过这道门。
其实我只是一个手持镰刀的稻草人,奥莉薇亚,你就是我守护的麦子。等到大风吹折了我的腰,希望你已经成熟,我毕竟不能守护你到永远。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死神。
七弦琴的声音在我的喘息声中低唱,又一次,我听见了奥莉薇亚温柔的声音,说一个遥远的东方的故事:
“很久以前,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有那么一个东方的女孩。她的头发象丝绸,她的眼睛象黑宝石,她的眉毛就象春天青青的柳梢,头上的宝石红如秋天的枫叶。她每天在楼上吹起笛子,她快乐的时候吹快乐的曲子,燕子停在她的笛梢歌唱,她悲伤的时候吹悲伤的曲子,金鱼忧愁的沉入了水底”
我在艰难的笑,曾经有那少年的时光,我还不知道生命的残酷,我走在遥远的中国,柳丝掠过我的面颊,湖水溅上我的黑衣,我扛着镰刀快乐的走,就象那些扛着牧鞭的少年。我唱一首歌,谁也听不见,可是我自己快乐着,我觉得楼上那个吹笛子的小女孩其实正合着我的歌声。
伯林格姆家族的死神们举起了镰刀,他们终于发觉了,我再也无法抵挡。我忽然转过身让我的后背去承受镰刀的刀刃,我虚弱的手伸向房门。希望我还有时间推开房门,再看看她弹琴的样子。
“可是女孩很寂寞,因为天黑的时候燕子和金鱼都离开,她总是对着一盏灯火孤独的唱歌。直到那一天,星星满天的时候,那个黑衣的客人来自遥远的地方,他带着一柄巨大的镰刀,可是他不会割麦子,他高兴的时候唱悲伤的歌谣,悲伤的时候跳快乐的舞,他总是在星空下思考,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女孩也不知道,可是她从此不再寂寞 ”
我连推开房门的力量也没有了,靠在嵌银的房门上,我竭尽全力去抚摸着那扇门,这样我就离她的琴声更近了一点,她的歌声穿透房门似乎能轻轻振动我的手心。
“她从此不再寂寞,”我轻轻的笑,“因为拉着你的手看星星,所以不再寂寞,生命本就不该是寂寞的。感谢这一千零一个夜晚啊,感谢带我来到这里的所有人,在无论多么漫长的等待中,我从来没有寂寞过”
我终于说不出话来,几柄黑色的巨镰同时锁上了我的咽喉,拖着我离开了我守卫的门。长长的镜廊里,我离那扇门越来越远。他们拖走我,象是拖着那些失去生命的灵魂。阿格尼丝的圣光从天而降,她手持流星的弓哭泣,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艰难的指向了门口,我和她隔得已经很远了,我希望阿格尼丝能够看见我的手势。
守护她吧,阿格尼丝,象你说过的那样,用你金色的弓箭坚持到大天使长的到来。风中遥遥的传来了阿格尼丝的哭声,我已经被死神们的镰刀拖着滑在了寂静的雪原上,离奥莉薇亚的琴声越来越遥远。
阿格尼丝没有追来,她看见了我的手势么?她知道我想让她做什么,也许她也想救我吧?可是她无可奈何,她只是一个小天使。所以她只能大声的哭泣,她的哭声也渐渐听不见了,我第一次发现原来阿格尼丝是那么可爱的。
身下的雪冰冷,死神们终于放弃了杀死奥莉薇亚的打算,他们会把我带去哪里?会杀了我么?把我的灵魂切成碎片抛进地狱么?我不知道。
我的意识渐渐朦胧了,朦胧间听见雪化的声音,花开的声音,春风吹过第一丛玫瑰的芳香,花瓣散落在潺潺的流水上,某一个星光满天的夜,我们拉着手,踏着水波走回从前
我的血流在雪地上,我第一次觉得我自己的血居然是热的,我忽然就笑了。
天使圣阿格尼丝的日记:
七十年就这样过去了,我还是无法忘记当初的那个夜晚。那个夜里我失去我平生最好的朋友——死神曼弗雷德。
曼弗雷德没有死,大天使长的火焰圣剑在关键的时刻阻止了伯林格姆家族死神们切碎曼弗雷德的打算。可是因为擅自杀死了伯林格姆家族的九位死神,曼弗雷德的灵魂还是被打入了地狱深处,我知道他在那里,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他,再也听不见他和我说笑话。
主啊,其实曼弗雷德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他未必是一个很好的死神,因为我在他的眼睛里能看见温暖。求您拯救他吧!
昨天我飞去看了奥莉薇亚,她已经九十岁了,她还没有死。摩尔巴勒家族的死神不忍心夺取她的灵魂,而对于伯林格姆家族,我想死神曼弗雷德最后挥舞巨镰的身影还依然战斗在他们的回忆里,他们不敢。奥莉薇亚有很多孩子,她在给她的孙子们分一种印度的食物,叫做抛饼。她说这是她最好的朋友所喜欢的。孩子们并不在意抛饼,他们更喜欢她的故事。
奥莉薇亚总是说一个关于死神的故事,她说她和一个死神有约定,总有一天他会带着镰刀来取走她的灵魂,一起去天堂。在宝石的房子里,过着永远过着幸福的生活。她在等着,死神不会骗她。不过有的时候她也会自言自语的说:“那个好无情的死神哟。”
临走的时候我看着她一个人躺在摇摇椅里,在夕阳的窗前等待星空的降临,我看见她夕阳里飘动的白发。她真的很老了,可是她总是微笑,她什么也不害怕。
因为她和死神,有一个约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