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背小丑

块儿去会你的朋友。"

    "不必了，你自行方便吧，让我们各走各的路吧！"

    "那不行，你一个人去我还真不放心呢！"

    他就这样缠着我，使我哭笑不得，束手无策。到了做礼拜的时候，头发才理完。我说:

    "现在你把这些食品送回家里去吧！"

    "你甭想骗我！你把我赶走，好一个人去冒险！你必须等我回来陪你一块儿去才行。"

    "好，好，"我赶忙应承道，"你快去快来，别耽搁了！"

    于是，他带走我给他的全部食品，雇了个脚夫把东西送回去。而他自己却躲在巷子里，窥测我的行踪。当时时辰不早了，我急忙穿戴齐整，匆匆忙忙地直奔唱歌人的家。那位邻居早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他把我带进去，躲在一间僻静的小屋里。这时，主人也做完礼拜回来了。我从窗户望出去，发现那个理发匠就坐守在门前！

    这时，一个偶然事件发生了。主人责罚了一个女仆，一个男仆动了慈悲之心，前去求情，也遭主人怒斥，被打得死去活来。哭叫声传到门外，理发匠以为我在里面受了委屈，便大吼大叫起来:

    "我的小主人在法官家里被人杀害啦！"

    他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着跑到我家里去报丧。我家里的人和婢仆们闻听噩耗，个个放声痛哭，跟着理发匠一直哭到法官家门前。

    房主人听到门外一片啼哭哀嚎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忙吩咐仆人出门察看。仆人回禀道:

    "门前站着许多人，冲着我们的房子喊:"打死人了！，"

    法官听说打死人了，更是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便疾步来到门前，见门前人山人海，大吃一惊，忙问:

    "请问诸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杀死我们小主人了！"婢仆们齐声叫道。

    "你用鞭子抽打他，"理发匠振振有词，"我刚才亲耳所闻！"

    "这又从何说起，我与你家小主人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怎会无辜打他？再说，他根本就没到我家里来"

    "住口！"理发匠怒不可遏，"你分明知道我们小主人到你家来，你就让仆人对他下毒手，你们的心比毒蛇还要狠毒呀！"

    说着，理发匠拨开众人，冲到屋里，四处寻找我。我见事情不妙，只好藏到一个大木箱里。他见屋子里没什么东西，就气急败坏地将箱子顶到头上，发疯似的往外跑。我被吓昏了头，便挣扎着打开箱盖，纵身跳了出来，结果跌在地上，摔坏了腿。这时，许多人围拢来看热闹，我急中生智，把身上的金钱向远处一抛，人们便急忙去抢钱。于是，我便趁乱溜出巷道，可是，这个该死的理发匠却紧紧地尾随着我，我迫不得已，中途走进一家铺子，向织布匠求援，理发匠才被他骗走。

    为了摆脱掉这个处处给我惹麻烦的理发匠，我变卖了家产，离开巴格达，流落到贵地，一心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今天应邀前来赴宴，不想在这异国他乡，不期而遇这个老怪物！正是由于他，我才摔坏了脚，变成瘸腿！在这种情况下，我又怎能与他同席共饮呢？！

    瘸腿青年讲完了自己的经历，却始终拒绝入席裁缝接着说当时我们问那个理发匠:

    "这位青年所说是否全都属实？"

    "我为他如此奔走，"理发匠说，"完全是为他好，如果没有我，别说他伤一条腿，恐怕连小命都得搭上了！好吧，现在就让我给诸位说说我那五个兄弟的故事，你们听后，就会知道，我还是寡言少语之人，并不像他们那样饶舌。"    六

    我原先住在巴格达，当时执政的哈里发是彼拉。他一向关心穷苦百姓，憎恶打家劫舍的流寇。一天，他获悉有十个流寇未缉拿归案，便令总督尽快去办。总督得令，诚惶诚恐，终于将十个流寇全部抓获，弄进一只船里，准备带走归案。

    我见船中有那么多人挤在一起，料定他们要去赴宴。机会难得，我也趁乱混在其中。不想，船至彼岸时，早有巡警等在那里，不由分说，将我们一个个用绳索捆了个结实。当我的脖子上也被套上绳索的时候，我依然缄默不语，这不足以说明我的性格吗？

    我们戴着枷锁，被押到哈里发彼拉面前，结果被判处死刑。他命令行刑官砍下那十个匪徒的头颅示众。刽子手让我们排成一排，手举明晃晃的大刀，依次砍下十个人头，他们走到我面前时突然停止了。

    哈里发好生奇怪，便问行刑官，为什么不砍了。他回禀说，已经砍下十个人头。哈里发数了一下，果然不差，便惊奇地问我:

    "你这个老头子，这有多么危险，差点儿没把你的头也砍下来，你在这危机时刻，怎么竟然一声不吭呢？"

    "回禀主上，我是个沉默寡言的老人，具备丰富的阅历，若论我理智上的把握，认识上的深刻，言行上的沉稳，那是与众不同的。理发是我的职业，由于过于忠厚老实，因此不计较今日之经历。我免遭杀戮，只是由于我人格的伟大。"

    哈里发听后，笑得前仰后合，问我:"沉默寡言的人，你有弟兄吗？"

    "我有五个兄弟。"

    "你这五个兄弟都像你这么沉默寡言。足智多谋吗？"

    "他们待人处事，绝不可与我相提并论。由于他们惯于多嘴多舌，才一个个变成了残疾人。他们每人的经历，都有一个令人难忘的故事，我必须向您谈一谈，以便与我相对照，免得人们以为我是个饶舌之人。"    七

    我的大兄弟是个驼背，以裁缝为业。他在巴格达租了一个富翁的一间铺子谋生，那间铺子的上面是主人的住家，下面是他的作坊。

    一天，我兄弟正坐在铺中缝纫，无意中抬头看见一个妇女站在阳台上观景;从此，他便无心干活，只顾凝视那位妇人。

    翌日，他仍然心绪不宁，坐在铺中，缝一针，抬头看一眼。其实，那妇人早就算计他了，知道他已经成了自己的俘虏，便转脸向他嫣然一笑，然后从容进屋，打发女仆拿着一匹红色花绸送到他铺中，对他说:

    "我们太太问候你，请你用这布料为她缝一件衬衣。"

    他听后，连连点头，马上着手剪裁缝纫起来，十分认真，也很卖力气。他边缝边抬头望那阳台上的妇人，那妇人也连连向他摆手示意。他很快就缝好了。次日，女仆又带来一匹黄缎子，说女主人要请他缝两条裤子。

    我兄弟更加卖力，下午就缝好了。女仆取走后，他一直显得心情很激动。

    次日清晨，他一打开铺门，那女仆就出现在面前，说:

    "我们老爷有请，有话对你说。"

    猛然听说老爷有请，他吓了一跳。女仆见状，忙安慰他道:

    "你别惊慌，我们女主人在老爷面前为你美言了几句呢！"

    他喜形于色，欣然随女仆前往。与那位主人见面，彼此问候之后，主人递给他许多衣料，让他做几件衬衣。

    他领回衣料，马上动手，一直做到下午，连午饭也顾不上吃。他拿着二十件衬衣送给主人，并告诉主人工钱为二十元。主人吩咐女仆拿二十元钱来。当时，女主人站在一旁用眉眼向他示意，暗示他不要接受。他立即表示，这些工钱就不收了，权当礼品送给主人了。

    其实，我兄弟的生活十分窘迫，无钱糊口。特别是认识那妇人之后，三天之内几乎很少吃饭，却忙忙碌碌地为她夫妇赶制衣服。

    次日清晨，那女仆又来了，说主人又要见他。他连忙过去，主人说:

    "我要你替我做五身长袍。"

    他马上动手为他剪裁，然后带到铺中，不分昼夜地为他赶制出来。主人很满意，说要感谢他，便又从口袋中掏钱。正在这时，那妇人站在主人身后向他频频示意，不让他接受。他只好说不收。其实，他已经饿了好几天了。贫穷。饥饿。疲惫使他难以支撑。然而，他不知道，这对夫妇早就串通好了，利用他的愚昧和单相思，向他骗钱，让他白白给他家缝衣服。

    这还不算，他们异想天开，用嫁女仆给他为妻的办法作弄他。新婚之夜，主人对他说:

    "今晚你去磨房过夜，这对你的将来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竟信以为真，独自一人到磨房过夜。主人事先嘱咐磨面的人，把他当驴使。夜半时分，磨面的人来到磨房，自言自语地说:

    "这头驴太懒了，这么多麦子还没有磨呢，它竟站在那儿不动！"说着，就给我兄弟脖子上套上绳索，漏斗里添满麦子，吼道:"你这个家伙，甭尽想好事，快拉磨，今晚活儿多着呢！"

    我兄弟在那人的鞭打下，没命地拉磨，不论怎样苦苦地哀求。解释，那人却无动于衷，他只好在半昏迷中拉磨，直到天明。女仆来了，说:

    "你的遭遇使我难过极了，我和女主人都很同情你，为你担忧呢！"

    这时，他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只好昏昏沉沉地摸回铺中。他在铺中休息了一会儿，只盼着有顾客登门，也好赚点钱来活命。想不到那女仆又来了，说:

    "我们女主人请你去呢！"

    "小姐，去你们的吧;我和你的女主人绝交了！"

    女仆悻悻而归。不一会儿，女主人便出现在阳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

    "我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影响了我们的关系呢？"

    我兄弟不理睬她。她朝天起誓，说在磨房中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好心的兄弟一听，立刻心软了，便与她和好如初。

    不久，女仆请他到女主人家中做客，他欣然从命，当即起身前往。

    "亲爱的，我好想你哟！"那妇人一见他到来，便堆出满脸的媚态。说着，便上前来拉他的手。

    "我也想你呀"他张开两臂迎上去。

    正在这时，男主人从里屋冲出来，大声喝道:

    "胆大妄为的家伙，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私闯民宅，调戏妇女！我要把你交给巡警治罪！"

    他百般求饶，人家可不理会。结果他被送到总督府，挨了一顿毒打，罚他骑着骆驼游街示众。最后，他被逐出巴格达，四处流浪。

    我可怜他的境遇，悄悄地把他接到家中，供养至今。

    哈里发彼拉听了我的叙谈，觉得很有意思，便要赏赐我，赦我无罪。我说:

    "您不必赏赐我，只请您再听听我余下几个兄弟的故事，您就会认为我不是一个饶舌之人。"    八

    我的二弟是个瞎子。一天，他摸到一家深宅大院的富户门前乞讨。主人把他引到院内，顺着梯子一级一级地上到顶层，他满以为主人会招待他一顿美味佳肴呢，不想，主人却恶意戏弄他，让他独自从顶层摸索着下楼。他下着下着，在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之时，不幸一滑跌倒，一直滚下去，摔得头破血流。

    他哀嚎着冲出门外，却又茫然不知所向，正踟蹰。彷徨之时，恰巧与他的两个盲伙伴相遇。他对两位伙伴说:

    "我得从我们的存款中取出点钱来，好去治伤。"

    当时，那个房主人一直尾随其后，默默地听他们谈话，当他听到这些瞎子还有一笔存款时，便一直跟着他们来到住处，溜进屋里。

    "关好门，仔细检查一下，别让生人进来。"我兄弟说着，便和伙伴们在屋里搜查了一番。奸猾的房主人拉着一条系在屋顶上的绳索，悬在半空，未被发现。于是他们把存款取出来，仔细清点，总共积蓄一万二千多元。他们每人取出急需的钱，把其余的整数埋在屋角。然后，他们取出饭菜，坐下吃喝。正吃喝间，我兄弟觉察出身边有生人咀嚼的声响，便惊呼道:

    "大事不好了，有生人闯进来了！"

    于是，三个盲人按住房主人狠狠地打，一直打得精疲力尽。他们边打边喊:

    "大家快来呀，有贼溜进我们屋里来了！"

    听见喊声，周围的许多人都跑来看热闹。当时那个房主人半闭着眼睛，装成瞎子，也跟着他们喊叫。

    人越聚越多，把几个盲人一并送到总督府。

    "发生了什么事情？"总督问。

    "主上，"房主人抢先说，"我们之间的纠葛，非动刑法是难以辨得清的。请先处罚我，然后再处罚这个人吧！"他用手指了指我兄弟。

    总督遂命狱吏把房主人打翻，重责四百鞭，他睁开一只眼。待继续鞭责时，他又睁开另一只眼。总督见状，颇觉离奇，便命他招供。

    "主上，"房主人说，"我们四个人，扮成瞎子骗人，干损人利己的勾当。为此，我们已积蓄了一笔巨款，总共一万二千元。今天我向他们索取我名下应得的三千元。他们不但不给我，反而合伙来打我，欲强占我的钱财。我只求主上公断。为证明我的诚实，主上只消加倍地施用重刑，他们自然就会睁开眼睛了。"

    总督信以为真，当下令人重责。他们把我兄弟绑在一架梯子上拷打。我兄弟一再声明，他和两个伙伴都是真正的盲人。可总督却鬼迷心窍，他越是声明，他们打得越凶，直把他打得昏死过去。总督又让人给其余的瞎子上刑，打得他们哭天喊地。而那个房主人却在一旁说:

    "快睁开你们的眼睛吧，不然，还得继续挨打呢！"

    可怜的盲人难睁双眼，有口难辩，只能挨打。房主人又说:

    "这些家伙太顽固了！主上，请派人随我去取款为证吧！"

    巨款果然被取来。总督将三千元分给房主人，其余的全部没收充公，并下令驱逐三个盲人。我奔到郊外把兄弟藏在家里，好生供养。

    哈里发要赏赐理发匠，让他走。他却说:

    "不，我什么也不要，只请陛下听我讲完。"    九

    我的三兄弟是一个独眼。他原为屠户，在巴格达城中开铺卖羊肉谋生，重点供应城中官宦富贵人家。由于生意好，他赚了很多的钱，广置房产，并饲养了许多牲畜，安居乐业。

    一天，有一位老头递给他一块银币，买走一块肉。他觉得这块银币与众不同，便单独放好。从此，那老头连续五个月用相同的银币来买他的羊肉，他也总是将银币单独收好。后来，他准备买羊，打开钱箱一看，那些银币全变成了碎纸片。他气得差点儿昏过去。

    他另用钱买了只绵羊，剔下几块鲜羊肉挂在铺外，心想，那老头也许会来买。果不出他所料，那老头又举着一块银币来了。他上前一把抓住老头子的衣领不放，要跟他评理。

    "你先别打我，"老头对屠户说，"我还要告你呢！"

    "你蒙骗我，还不快快认错赔钱，怎么，你还要告我？"

    "我当然要告你，你挂羊头卖人肉！"

    "你不要血口喷人！你不能无中生有！"

    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老头一挥手，带领众人冲进我兄弟的铺子，说:

    "耳听是虚，眼见为实。大伙儿进去看一看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实话了！"

    人们涌进铺里，看见我兄弟刚刚宰好挂起的那头羊果真变成了一具人尸。见此情景，大伙儿肺都气炸了，当即把他围住，左右开弓，打他的脸，那个老头一拳把他的一个眼珠子打落了。接着，人们抬着那具尸体，押着他去见总督。

    "主上，"老头说，"这个屠户宰了人，把人肉当羊肉卖。请您发落吧！"

    我兄弟竭力辩解，总督根本不听，打了他五百大板，宣判没收他的财产，并驱逐出境。他被驱无奈，只好离开巴格达，四处流浪。

    后来，他来到一个大城市，改作鞋匠。一天，他在街上听到马叫，一打听，原来是国王带领人马出猎，便站在路旁看热闹。当人马经过时，国王偶然瞥见他的眼睛，心中暗想，今天不是好兆头，随即调转马头，打道回府。然后命令侍卫追了上来，对我兄弟一通拳打脚踢，差点儿把他活活打死。

    我兄弟挨了顿痛打，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因为什么。后来，他把那天所遭遇的不幸说给国王的一个侍从听，那侍从听后竟笑得直不起腰来，说:

    "你要知道，独眼人是万万不能让国王看见的，尤其是瞎了右眼的人，会招惹杀身之祸的。"

    听了侍从的话，我兄弟十分害怕，觉得必须离开此地，远走高飞。他又来到一座没有熟人的城市，住了许久。

    一天，他外出散步时，突然听到后面有马嘶的声音，便神经质地要躲避起来。仓促之间，他推开一个人家的大门，闯到长廊下面躲藏。这时，突然有两个大汉出现在他的面前，揪住他不放，说:

    "好啊，你打算谋杀我们的主人，你和你的同党弄得他丧家破产。每天夜里你用来威胁我们的那把刀藏在哪里，还不快交出来？"

    说着，两个大汉在他身上搜出一把刀子，于是带他到总督那里去治罪。总督也不听他辩解，便打他一百棍，让他游街示众，并把他驱逐出境。

    我听到不幸的消息后，立刻赶到出事地点，待人们释放了他，才悄悄地将他带到巴格达，藏在家里供养。    十

    我的四兄弟被人割掉两只耳朵。他长期靠乞讨过活，食物常常难以为继。先父留下的遗产只有六百元钱，我们兄弟六个每人分得一百元。我四弟用这一百元买了各种各样的玻璃器皿，装在一个大托盘里，拿到市上贩卖。他选择了一块有利地势，摆好玻璃器皿，将身子靠在一堵墙上，便陷入沉思中。

    他想，我以一百元的本钱买了这些玻璃器皿，可卖得二百元;再用二百元买一批玻璃器皿，卖得四百元。如此循环，就会赚很多钱。到那时，我就贩卖珠宝。香料等高级物品，赚一笔大钱;然后购买一所高级住宅，买几个婢仆，再买匹骏马，配上金鞍银镫。此后，安居乐业，吃尽山珍海味，穿遍绫罗绸缎，观赏第一流的音乐歌舞，享受荣华富贵。

    他还想，待有了十万元时，要打发媒婆去向公主或公候宰相的女儿求婚。听说宰相的千金小姐长得如花似玉，我用一千金币做聘礼，如不同意，就加倍做聘，料他不会不答应。

    订亲后，我买十个使女伺候她。我自己也要打扮起来，买一套帝王将相穿的宫服，弄一副嵌珠宝玉石的金鞍，让婢仆们簇拥着我进出大门，周游全城。让行人回避，令宰相起身让座，他如打发人来看我，我一定赏给使者以重金，如果是来送礼，则定要婉拒，分毫不收，以显示本人人格之伟大。结婚时，我要身穿华服，扬扬自得地坐在铺着丝垫的靠椅上，显出庄重伟大，目不斜视。我妻身着丝绸衣服，头戴价值连城的首饰，珠光宝气地坐在我的身边。我用五百元作喜钱，分给侍候新娘的妇女们。我要让老岳母亲自给我端茶倒水，让她对我说，贤婿，我女儿年轻，人又腼腆，娇养成性，你一定要善待她。那时，我一定要摆架子，装作不理睬任何人，娇妻把热茶端在跟前时，我要一脚踢过去

    他兴致所至，想像着抬起脚来比试，不料，正好踢中盛玻璃器皿的托盘，结果使托盘翻倒，里面的玻璃器皿全都粉碎了！

    这一下，他大梦方醒，后悔自己不该如此狂傲，忘乎所以，结果闹了个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损失了全部本钱和利益，越想越后悔，不禁伤心地失声恸哭。那天刚好是星期五聚礼日，人来车往相当拥挤。一位骑着配有金鞍银镫的骡子。身上麝香气四溢的妇女路过此处，见我四弟守着一堆破碎玻璃器皿哭得死去活来，顿生怜悯之心。她打听清楚原由之后，便吩咐婢女给了他四百元钱。

    他手捧这四百元钱，高兴得差点儿昏过去。在向她千恩万谢之后，他欢天喜地地回到家。刚坐定，便响起了敲门声，他开门一看，见是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太婆，对他说:

    "快要做礼拜了，可我还没洗脸，请你为我腾个地方洗脸，好吗？"

    我兄弟应诺着，让老太婆进屋洗脸，自己满心欢喜地把钱装在钱袋中，收藏起来。老太婆洗好脸，为他求福;他感激她，取出两元钱送给她，作为布施。但她却不接受，说:

    "这钱你收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给你钱的那位女子，我认识，你若想娶她为妻，我愿意帮忙。"

    "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办呀？"

    "那好办，她喜欢同有钱的人结婚，你把所有的钱都拿着，到她家里，说尽漂亮话，显示出活泼可爱的样子。这样，你的目的就会达到。"

    我兄弟对老太婆的指点感恩不尽，便高高兴兴地照办，并随她而去。走进一座大门，来到一间陈设考究的大厅里。他坐下来，把钱袋放在一边。突然，他的眼前出现一个彪形黑奴，手持明晃晃的大刀，不由分说，举刀就向我兄弟砍去，他当场昏死过去。那个老太婆出来，扯着他的脚，把他拖到地窖里的一堆死尸上。

    他在地窖里呆了两天两夜，听不到什么动静时，才心惊胆战地挣扎着弄开地窖盖板，趁黑夜溜到走廊下躲藏起来。清晨，他趁那个老太婆又出门猎取别人时，溜出大门，逃出虎口，回到家中，吃药治伤。

    过了些日子，他待伤好体力恢复后，拿块破布缝个口袋，盛满碎玻璃，找了一身波斯服穿上，衣服里佩戴一柄宝剑，故意去碰那个老太婆，操着波斯语对她说:

    "老人家，我是异乡人，初到此地，尚请指教。不知你有无可称九百金的戥秤？"

    "我的儿子是做兑换金银生意的，"她说，"他有这种戥秤，你随我来吧！"

    他尾随她又来到那个大门前，走到大厅里，她说:

    "请休息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她刚出去，那黑奴便走进来，举着明晃晃的大刀，要对他行凶。他趁黑奴不备，迅速抽出衣服下面的宝剑，一下砍掉他的头颅，并扯着脚把尸体拖进地窖。接着，他找到那个老太婆，问她:

    "老坏蛋，你认识我吗？"

    "不认"我就是"弟兄们，杀了老妖婆。

    当天，他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翌日晨，门前来了几十个士兵拘捕他，把他带到总督面前。总督问:

    "你为什么杀人？"

    他向总督详细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后，说:

    "这里的一切钱财都是不义之财，如果老爷肯放我，就请把所有的钱财拿走吧。"

    总督收下许多钱财，又怕消息传到国王耳中，于己不利，为消灭口实，便对我四兄弟说:

    "你赶快离开这个城市，否则我就吊死你。"

    我兄弟一听这话，一时无计可施，便离城逃走。可是祸不单行，路遇强盗，结果衣服被剥掉，身体被打伤，最后两只耳朵也被割掉。

    消息传来，我急忙给他送去衣服，悄悄带他回城，为他治好伤后，好生供养。    十一

    我的五兄弟被人割掉嘴唇。由于生活十分拮据，他不得不沿街乞讨。一次，他走到一个深宅大院门前，只见仆人在门前神气十足的发号施令。他上前乞讨，仆人说:

    "进院去吧，你要什么，我们主人都会给你的！"

    他走进院子，穿过又宽又长的走廊，发现那里的房屋非常整洁美观，中间的花园繁花似锦，喷泉如雨，室内地上铺着云石，门窗上挂着帘子。他鼓足勇气，走进堂屋，看到一个容貌清秀的男人坐在那里。

    他把自己的困境向男主人诉说了一番。男主人听后，显得十分忧郁，说:

    "有我在这座城里，怎能容忍有人挨饿！我满足你的要求，也请你今天同我一起吃喝！"

    说罢，男主人立刻吩咐仆人把盆壶拿来，让他先洗手。可是，他并未见到什么盆壶，便比试着姿势，好像洗了手似的敷衍了一番。

    "上菜吧，"男主人唤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请吧，请随便吃，不必客气。"

    可是，我兄弟面前什么东西也没有，他只好举手做出进餐的姿势来敷衍。

    "真不可理解，"男主人显得很吃惊的样子，"你怎么吃得这样少？你很饿，快吃呀！"

    "这人真爱开玩笑，"我兄弟心里想着，口中却说，"这面饼又白又软，好吃极了，这菜色香味俱全，是我从未见到过的。"

    "这是我的高级厨师的手艺，"男主人说，"你一定要多吃呀。仆人，给我们端上来烩肥松鸡。红烧鸡。烤羊肉！"

    男主人不停地叫着各种名菜佳肴，却不见端出来什么食物摆在桌上，他装模作样地伸手在桌上抓一把，然后举起来送到我兄弟面前。

    我兄弟听着男主人报着菜名，越发馋涎欲滴，饿得饥肠辘辘。心想，别说那些山珍海味了，只要有几块大麦饼充饥，就谢天谢地了。

    过了一会儿，男主人问:"怎么样，味道如何？"

    "说实在的，味道好极了！"

    "再多吃点！"

    "谢谢您，我吃饱了。"

    "仆人，"男主人喊道，"收拾杯盘！"

    这时，我兄弟想，这种人真爱恶作剧，令人讨厌，我得设法对付他，让他今后别再干这种勾当。于是，他装作吃得太饱的样子，站立不稳，一下子倒在男主人身上，撞得他仰面朝天，摔得很重。不想，男主人却从地上爬起来，哈哈大笑，拍着手说:

    "好呀，妙呀，多年来，我惯于戏弄人。可是，谁也不曾对付过我，你真是个例外。我饶了你的故意撞倒我。我不生你的气，反而认为你是一个有见识有作为的人。从今后，你就真的陪我吃喝吧。"

    然后他吩咐仆人把刚才叫过的饭菜都端了上来，两人吃喝一番。

    从此，男主人留他为食客，待他如手足，二十年如一日。后来男主人归真了，官家清理他的财产，我兄弟多年积蓄的一些财物也在没收之列。从此他无依无靠，一贫如洗，只好离开城市，四处乞讨，不幸路遇盗匪，让他用钱来赎身。他身上分文皆无，盗匪凶狠地用腰刀割掉了他的嘴唇，并用骆驼把他驮到野外。幸亏有熟人路过那里，把他救活，送到我家里，好生供养。

    这就是我五个兄弟的故事。

    哈里发彼拉听了我自己的故事以及我兄弟们的故事后，忍俊不禁，大笑起来。他说:

    "看来，你真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不过，你今后别在这城里住了，另寻出路去吧！"

    我被驱逐出巴格达，开始到处流浪。当哈里发彼拉归真后，我才得以重返故里。可是我那可怜的五个兄弟也已相继归真。后来我认识了这位青年，忠心地服侍他，可以说，如果没有我，他早就被人杀害了。然而，他却误解我，嫌疑我，还诬蔑我多嘴饶舌，那全是莫须有的事情！

    我们听了理发匠的故事裁缝说都认为此人油嘴滑舌。亏枉了那个青年。大家出于义愤，把他禁闭起来，这样就能泰泰然然地过日子了。

    大家尽欢而散，我回到家中，却见妻子满脸的不高兴，说:

    "你倒是吃饱喝足。玩耍够了，让我独守家中，整天忧愁苦闷，你得陪我去散散步才行！"

    不得已，我就陪老婆出门散步消遣，直至日暮。在回家的途中，碰到这个驼背。为了取乐，我约他到家中，煎鱼招待，不想，他却一咽鱼就鲠死啦。我们担当不起害人的罪名，便设计将他抱到医生家里，嫁祸给他;医生又把他弄到总管家里;总管又把他扛到大街上嫁祸给行人。这就是我的故事，也是我所遭遇的情况，这不是比驼背的故事更稀奇古怪吗？

    国王听了裁缝的故事，点点头，表示满意，说:

    "这个瘸腿青年和理发匠的故事确实比驼背的故事更稀奇古怪。"他吩咐侍从，"你们随裁缝去把那个被禁闭的理发匠带来见我，让我亲自听他讲述，然后埋葬驼背。那个理发匠，也许是你们的救星呢！"

    理发匠被带来了。国王一看，见他须眉皆白，脸色黧黑，大鼻子，小耳朵，看上去已年逾九旬。国王说:

    "沉默寡言的人，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吧。"

    "陛下，"理发匠说，"为什么行人。医生。裁缝和死了的驼背全在这儿？"

    "是这样的"国王让大家把全部经过又给理发匠讲述了一番。

    "这可真是奇事中最奇怪的事了！"听了他们的叙述，理发匠说，"把驼背让我看一看吧。"

    说着，他把驼背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仔细打量一番。突然，他哈哈大笑起来，说:

    "陛下，这个驼背还没有死呢，他还喘气呢！"

    他从腰间掏出一个罐子，打开，取出一个眼药瓶，拿瓶中的油质抹在驼背脖子上。他又掏出一把铁钳子，伸进驼背的喉管，夹出一块裹满了血丝带鱼骨的鱼肉。这时，驼背打了一个大喷嚏，一骨碌爬了起来，叫道:

    "感谢真主！"

    国王和所有在场的人见此情景，先是一怔，继之哄堂大笑起来，良久不止。

    "这真是稀奇极了！"国王说，"一个人死而复生，世上还有比这更稀奇的事情吗？"

    于是，他令人将这些奇妙而有意义的故事记录下来。同时，他赏赐医生。行人和总管每人一套名贵衣服打发他们回家，也赏赐裁缝。驼背和理发匠每人一套衣服，并任命裁缝在宫中服务，按月领薪;让驼背继续奉陪他，享受高薪待遇;委任理发匠为贴身陪随，替他理发。

    从此，这些人在王宫各得其所。安居乐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