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是想问叶飘零能不能吃。
叶飘零皱眉思索片刻,将火堆生起,道:“没吃过,尝尝再说。”
半个时辰后,他们四个都知道了一件事。
不管狼肉还是枭肉,都不如猪肉。但新鲜的肉,总好过揣了一天的肉。再上路时,包袱里剩下的,已全是狼肉。
石碧丝忍不住笑道:“早知如此,出门时就不该背那么多干粮。累得要命。”
“有备无患。”叶飘零瞄了一眼骆雨湖背后沉甸甸的包袱,道,“荒山野岭容易迷路,十天半个月脱身不得都是常事。找不到吃的,啃两口饼和肉干,便能多活一日。你们若累得厉害,前面那处平地,咱们就休息片刻。”
他和燕逐雪都只字未提帮着拿的事。
因为他俩的力气,都要留在腰间的剑上。
石碧丝和骆雨湖交替背负行李,本就是她二人随行的责任之一。
午后休憩,骆雨湖一边给新打下来的飞鸟拔毛,一边疑惑道:“主君,袁吉接应的人,都到了这种地方,是不是说明,他们本就在找当年猛虎寨的遗址?”
“嗯。应当是。”
“做盗匪,须得藏这般深么?他们去外面打家劫舍,岂不是也要翻山越岭?”
叶飘零略一颔首,道:“太平盛世,盗匪便要藏得极深。若是乱世,别说是寻常山道,便是穷些的村子,也可能整村都是恶鬼。”
石碧丝轻叹道:“鬼怕太阳,青天白日,自然藏得深些。到暗无天日的时候,各处群魔乱舞,苦的……都是寻常百姓。”
叶飘零撕下一块狼肉,缓缓道:“所以,他们都该死。”
骆雨湖咬唇沉吟片刻,“主君,我是想说,若猛虎寨当年藏得如此之深,遗址应该并不好找。袁吉的手下应该就是在这边寻宝。他如今连戮仙城的副城主都派来拦截,恐怕,已经跟自己的心腹汇合到一处了。”
“嗯,那群心腹,也都该死。”叶飘零微微皱眉,忽然道,“雨儿,你跟碧丝,让燕姑娘护着,先回去吧。”
石碧丝一怔,“叶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来追杀袁吉,至少三分是为了百花阁没有后患,我好歹也是副阁主,岂能……这就一走了之。”
燕逐雪也眯起眼睛,颇为不悦道:“怎的,你是嫌我们拖累你么?”
骆雨湖忙在旁道:“要说拖累也是我俩,燕姑娘武功高绝,怎么也说不到你头上。主君想必是觉得再追下去会十分危险,要用什么不同寻常的手段,带着我俩不便,直接叫我俩回去又觉得危险,只好请燕姑娘做个保镖。”
叶飘零道:“也不全是如此。敌人数量可能太多,这样追击势必九死一生。但既然他们人多,我独个去杀,就能从暗处逐个动手。袁吉养尊处优,在山林中绝抓不住我。我游斗几日,便能将他羽翼剪除得七七八八。这法子我学艺的时候,有前辈专门教过,同行人多,反而不便。”
燕逐雪忍不住道:“你那些趁人如厕洗澡搬石头时侯动手的法子,都是跟这位前辈学的么?”
他微微侧目,道:“主要还是师父教的。”
她面色一变,“我不信。”
叶飘零似乎觉得颇为有趣,道:“你是觉得,冷星寒不应当用这种下作的法子杀人,对么?”
燕逐雪绷着脸道:“因为我师父说,他是不世出的剑客。”
叶飘零一笑,“像我师父那样杀人的剑客,本就不多。这话,倒也没差。是你想错了,怨不得我。”
她仍倔强道:“我信我师父。”
“但谢烟雨必定不如我了解我师父。”叶飘零难得很有耐心的样子,不紧不慢道,“若我师父有一天对谢烟雨起了杀心,那,她如厕洗澡的时候,就需要加倍提防。幸好,我相信她不会蠢到当着敌人的面去搬石头。”
骆雨湖及时打断,插言道:“主君,我的意思是,咱们是不是可以选个……以逸待劳的法子。”
燕逐雪塞进嘴里一口肉,闷闷不乐狠咬,就像在啃叶飘零的肘子。
叶飘零转头道:“说说看。”
骆雨湖沉吟道:“我原本预想的,是能在两日内追上袁吉,他那时武功绝对恢复不了,又有燕姑娘这个绝顶高手帮忙,胜算很大。但现如今,袁吉多半已和心腹会合,小爵爷经常在江湖走动,这次又看到他还能指挥一些本事奇怪的高手,以他的身份,我想此刻在他左右防卫的,绝不会比那位搬石头的副城主差。”
叶飘零嗯了一声,静静听着。
“那,我认为,袁吉之前的目标如果是逃脱咱们的追杀,那当下的目标,恐怕已经变成了守株待兔,设法抓住我,赶在袁福的人来之前找到猛虎寨的藏宝。”骆雨湖喝了口水,清清嗓子,道,“那他此刻最期望的事,就是咱们沿路一直追过去,落入他的陷阱。先前那位副城主想要跟主君邀战,开出的条件也是透露陷阱的情报,可算佐证。”
石碧丝有些茫然,轻声道:“雨儿,那你的意思是,咱们不追了?”
骆雨湖坚定道:“对,不追了。我不懂什么艰深复杂的计谋和道理,我只知道,对头越希望咱们做的事,咱们越不能做。”
燕逐雪忍不住道:“你难道真要回去?”
瞧她蹙眉抿唇的不悦模样,显然是打算在袁吉那边大打一场,要是就此折返,怕不是得落下心病。
骆雨湖摇了摇头,“不,咱们换个方向走。”
“换个方向?换哪里?”
她看向提问的石碧丝,轻声道:“石姐姐,阁主命人查出猛虎寨最后落脚的可能山头,共有三处,你可知道该怎么走?”
石碧丝思忖道:“大致方向我知道,不过……找过去恐怕怎么也得一两日。这也就是咱们都有轻功在身,换寻常人绕山避崖,没十天半日到不了。”
骆雨湖微微一笑,道:“够了。咱们就往那边去。路上稍微掩饰一下行迹,显得咱们要躲他们似的。”
石碧丝恍然大悟,“你是要做出夺宝的样子,逼袁吉主动找来?”
“对。”骆雨湖眼中恨意浮动,咬牙道,“他既然就是为了那东西,害了我全家性命,那绝不会甘心让它落在旁人手中。以他性子,恐怕也不会相信咱们是真对那东西没兴趣。所以,只要他觉得咱们是去找宝贝,就一定会尽快追来。到时候,不管他设了什么陷阱,都跟咱们毫无干系,咱们也可以找有天时地利之处,以逸待劳,和他们周旋到底。”
燕逐雪蹙眉道:“你就不怕带着他真找到那样宝物么?”
骆雨湖笑道:“不怕。他追来必定还要几天时间,主君带着我把三座山峰都转转,我找到真正的那座,然后,咱们就在那座山上设伏。此人多疑,说不定就会先将那座山排除出去。认为是我故意布局。”
“他要是不排除呢?”
“最关键的线索他没有,诺大的山,他总不能从头到脚全挖一遍。”
石碧丝摸了摸怀中那些毒物,面上一喜,道:“这主意看来不错,雨儿,你怎么不早说。咱们追来的时候要是直接往那边走,少说还能省掉半日山路。”
骆雨湖微笑道:“一来我也不知道咱们到底能不能赶在袁吉武功恢复之前追击得手,自然不敢出这种主意。二来……咱们带不了设伏所需的那么多干粮啊。这也就是见主君在荒山野岭仍能一切自如,我才寻思出了这个蹩脚办法。”
叶飘零沉思片刻,道:“好,就这么办。这次咱们要装猎物,你们记得,坑要挖深些。”
燕逐雪先是一怔,跟着羞恼无比地别开脸去,道:“不劳叶大侠费心提醒。”
石碧丝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他们在说的坑是做什么用的,顿时笑出了声,连连摇头。
转天过午,下起一场秋雨。
雨中清风,吹得枝头寒叶颤动不休。
袁吉望着那片晃来晃去的半黄树叶,抬手一掌,隔空打出一道真气,跟着体内真气流转,化阴为阳,一拳挥落。
嘭!
一声闷响,拳劲打在树干,震落满树叶子,簌簌如雨。唯有那一片被掌力护住,仍在枝头挂着,迎风摇摆。
旁边一个劲装妇人拱手笑道:“恭喜小爵爷,功力恢复如初。”
袁吉面上不见半点喜色,冷冷道:“叶飘零和胡雨洛的踪迹还没找到么?”
那妇人温婉道:“咱们今儿早晨才发现人家没追来,寻回去,还要找他们往哪儿去,可不怎么容易。”
袁吉闭目吸气,缓缓吐出,柔声道:“我知道这些日子大家奔波劳碌,都辛苦了。咱们再最后拼一次,一旦事成,我便不必再看袁福那个废物脸色。你们的日子,也必将大不相同。”
她端详着袁吉表情,轻声道:“幸德,你极少如此急躁。那叶飘零,当真这么难对付么?你交给我还不放心?”
袁吉一手如刀,一手握拳,道:“你与我同练七情鉴上的大欢喜阴阳经,至今,也有十年了吧?”
那妇人莞尔一笑,媚眼生波,“我只恨没有再早两年。”
袁吉微笑道:“那你知不知道,我若认真与你交手,你活不过十招。”
她面色稍显难堪,但还是道:“幸德,我心思不在修炼上,你又不是不知。可我的悲天掌、恐别离都已有九重火候,加上帮手,便是围殴,总也将他杀了。”
袁吉摇了摇头,“血灵岛的蠢货也这么想,你不也听见了,尸体,已经连个整块的都没了。副城主带着八个杀手,都没叫对方留下一条命来。这次,你们谁去我都不放心。”
那妇人粉面含忧,蹙眉道:“他们都不追了,这大好的机会,你竟不走?”
袁吉伸手托住下坠的丝丝秋雨,缓缓道:“我,早就只剩这一条路可走。”
“那咱们辛苦设下的毒阵……”
“撤了吧。”他摆摆手,长长叹了口气,“看来,踏足江湖,就早晚要用江湖的规矩。胜负,便是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