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盛其实没想好到底要画什么,但是侯俊他们人手一个充电式台灯围在邵湛寝室里刷题,许盛眯起眼,忽然有了一点想法。
在他们写完作业,刚放下笔之际,许盛起身,弯腰把地上的白色塑料袋拎了起来,他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俯身时遮住眉眼:“有空吗,有空的话帮忙刷个墙。”
按理说,半夜从寝室楼里溜出去这种事不合规矩,但是七班同学多次违规,违着违着也就习惯了。
工程量大,侯俊从一楼窗户翻出去之后说:“我问问邱秋她们来不来。”
[侯俊]:@秋姐,出来学习吗。
[邱秋]:?
[侯俊]:开玩笑的,盛哥从顾主任那里借了个活,我们人手不够,想找你出来刷墙。
女寝管制相对没有男寝那么严,阿姨早已经睡下,宿管室的窗门紧闭。
邱秋收到消息之后心跳不停,她干这种事没有男寝小分队那帮人那么熟练,召集七班女生后,一行人在窗户边上踟躇半晌,最后还是邱秋鼓起勇气推开窗户往外跳,跳下去之后低声说:“没事,这高度特别矮。”
她心跳还是很快。
像偷偷干了什么坏事一样快。
小腿肚被蚊子咬了几个包,夏天夜晚沉闷地风从四面八方刮过来,很多年之后她回忆起这一天,对这个夏天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五彩斑斓的颜料,七班同学把颜料往墙上泼——
侯俊起初不敢泼,这种“破坏王”一样的行为,做起来难免有心里压力:“真的泼啊?就泼上去吗?顾阎王不会打死我吧。”
侯俊说话的时候仰着头,高高的围墙上坐着一个人。
许盛坐在围墙上监工,身后路灯打在他身上,给他渡上一层光,冷质感的耳钉也光线折射出一点光,他一条腿习惯性曲着,声音张扬:“猴子,让你泼你就泼,哪儿那么多废话,随便泼。什么颜色都行,泼完我再画。”
有他这句话,七班同学胆子大起来,谭凯率先泼上去一片大面积的黄色。
谭凯:“我这泼得是不是很有艺术感?”
侯俊:“我懂了,这就是创意。”
袁自强:“我也懂了,艺术,是没有规则的。”
“我试试,”侯俊把袖子撩起来,“……怎么样!我这也泼得很潇洒吧,看我这色彩碰撞!是不是绝了!”
许盛“啧”了一声,飞速把垂在墙边的另一条腿收回去,手撑着墙说:“潇洒……但是能别往我腿上泼吗。”
邱秋泼得比较矜持,她泼的是白色颜料,星星点点撒在上头,像星光。
许盛就任由他们瞎折腾。
他等会儿根据他们泼出来的东西再想想画什么,在这片色彩基础上接着画,一般来说,这种随机泼出来的色块形状是能够进行联想的,到时候具体要画什么图案,没准会有灵感。
七班同学用各种颜色泼满了墙,等他们泼完许盛才拍拍手准备从围墙上跳下来。
他跳之前不知道为什么犹豫了一秒,然后想到这个场景似乎发生了不止一次,他下意识抬眼去看邵湛,邵湛站在人群之外,刚好也在看他。
其他人泼墙泼上瘾了,没人注意他们这边。
邵湛朝他张开了双手——
“跳吗。”
许盛跳下去的一瞬间,有一种虚幻的错觉,仿佛无数画面在此刻重叠,这一次邵湛接住了他,许盛掌心碰到邵湛身上传过来的炙热的体温。
他想说‘其实今天在台上,本来是想对你喊话的,想说虽然有遗憾,但是不遗憾的是我离一个很重要的人很近’,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这些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去。
“本来有些话想跟你说,”许盛说,“想想还是算了。剩下的话,留到未来再说。”
周一,临江六中校门口依旧车流不息。
从食堂到小卖部那条路上人越发多,有人咬着早餐从食堂里出来,早餐还没吃上几口,途径操场时遥遥看到操场对面,正对着升旗台方向的那堵墙上似乎多了一抹色彩。
走进了发现那是一幅像奇迹般一夜出现的墙画。
那副画张扬至极,很难用言语形容。
光影变幻间,色彩层层相撞。
像夏日飞鸟张开凌厉的翅膀,穿过一片浩瀚星河,带着不知道是星光还是具象化之后倾撒下来的阳光,趁着风,穿过长海,飞向不同的天空,所经之处星光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