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太子竟这般的直截了当。
他们也曾有闻这当朝太子常年卧病,不宜走动,因此不少朝中新贵对这太子是闻名而从未见其人。
今日见了,确如传闻中的痼疾缠身的福薄命短模样,可与想象中的羸弱无能有些不一样的是,那双眸里,透着的是些霸道和贵气。
这气度与生俱来,更是携着些上位者的逼仄威压,就是在一个如此病疾缠身之人身上亦体现的淋漓。
他们噤住声,视线在顾缨和太子身上来回巡梭,最后又落及太子身上,待着他接下来如何作答。
空气中冷寂稍许,只闻姜宴卿又是咳嗽几声,闷哼震着胸腔,似是要将内腑都要咳出来一般。
刘德全在一旁涩着脸急道:“殿下还是躺下歇息吧。”
“咳咳!”
只见姜宴卿微摇了摇头,泼了墨似的一双瞳眸不咸不淡看着顾缨,缓缓道:“顾督主这般想知道答案,孤趁着几日便索性说个清楚。”
话说到此处,诡谲的气氛更是冻凝三分,姜宴卿视线微一掠众人面色,道。
“昨夜东宫遇刺时,殷小督主并不在场。”
此话一出,顾缨眼中霎时似聚了寒冰一般,未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微冷笑一声,紧紧囚着塌上的男子。
怪诞的逼仄威压自两人身上传出,两位年轻的男子皆是俊美绝伦,如此一冰冷一温润,直直对峙良久,终是顾缨率先移开了视线。
“竟是我误会殷小督主了。”
姜宴卿将顾缨面上的异色看得清楚,待幽眸落及顾缨身后被遮掩的那道纤薄身影时,微顿了一瞬,转而道。
“既如此,顾督主不如向小督主道个歉?”
话音一落,掷地无声。沙哑的嗓音看似无力平淡,可却氲着惊天骇地的压迫来。
没人能想到太子竟要权倾朝野的西厂当着辛帝的面朝东厂致歉!
两厂之争素来水深火热,说是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在朝中风风雨雨争宠暗斗多年,怎会率先示弱认输。
更遑论当着这天子这一众臣子的面?
人群中有几人埋下头来,不敢表态。
正僵持着,忽地被殿门端着汤药进来的小宫女打破。
宫女迈着疾步进来,恰撞见这等场面,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愣着干什么?”辛帝朝小宫女喝了声,却见人清秀白净,长得有几分颜色。
腹中邪火幽回,又起了些异样的心思,但念及此即乃太子东宫,自昨日起自己那处是空有心而力不足!甚至是昂扬不得——
思及此,辛帝愈发气燥,将火撒在那小宫女身上,“还不快滚过来服侍太子将药饮下?!”
“是是!”
小宫女被骇得肩膀一颤,不敢耽搁,连朝那架子床的方向行去。
可即接近一步时,她便犯了难,太子不让任何人近身!
圣命难违,宫女脸色白了又白,自己上前一步是死,不上前亦是死……
刘德全审时度势,接了那药碗,亦是有些不敢喂自家主子将这碗里浓稠的药服下。
毕竟以往,太子可皆是将药给尽数倒个干净。
额上的冷汗细密凝聚成珠,闻辛帝道:“今日天色已晚,太子,朕便先走了。”
说罢,姜执辛拂袖跨出殿门,殿内群臣面面相觑,似也明白自己隐隐期待的场面不了了之,也便说着:“殿下好生静养,臣等告退。”
姜宴卿微微颔首,眼神示意刘德全相送。
人影散去,恢宏富奢的寝殿便又恢复了往日的肃穆幽寂。
殷姝想上前问他的情况,但顾及顾缨还留在此处,她不敢乱动。
久久静默,闻头顶传来那道暗哑的嗓音。
“顾督主还不走?”
顾缨笑了一声,道:“臣忧心殿下这病,到底是什么来头,能如此折磨殿下。”
言辞恳切的话却怎么听来都暗含锐芒,其中之意分明是在刺怼试探那病症。
殷姝眨了几下眼,微一愣,接着闻姜宴卿不急不缓道:“顾督主倒是有心了。”
顾缨又道:“倒是太子殿下您足智多谋、弄权有术,可偏偏被这顽疾缠了身。”
满腹的试探却被男子面上淡漠岑寂的低笑尽数击溃,与想象中被勘破玄机的怔惶尽数相悖,姜宴卿脸上无一丝一毫的破绽。
顾缨眯了眯眼,鹰眸紧紧囚着姜宴卿,不放过其掠闪过一丝一毫的情绪。
“看来顾督主是怀疑了?”
顿了片刻,又闻姜宴卿淡声道:“既是如此,不如孤允你上前亲自号个脉?”
云淡风轻的话落下的一瞬间,殷姝心却跟着颤了一分,允顾缨近身,万一他饲机下毒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