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奇也在雁荡山屏霞嶂的岩石堆中。
他是几天前的那夜从北路游神梁季龙等四人手中逃出,便回到了靠近码头的旅舍里。
他白日换装,扮成脚夫模样,寻找梁季龙等人的踪迹,他发觉,只剩下空屋一座,人已转移。他不甘心,便到附近几个坊寻找,一无所获而归。当夜,他在小屋中练功,昨夜被四大高手同时袭击,虽然没把他留在那里,但也受了些内伤。他万万没有想到,当夜达娜等人到莲花坊寻找贼人回府后,达娜又一次被擒,也没有想到,第二天酉时,辛加陀罗以翡翠古佛换回了达娜。
辛加陀罗去换回、达娜时,也正好去了码头,探知了卓帮主一行要外出探访贼踪之事。
他决心另雇一条船尾随,以助一臂之力。
此后卓帮主等人与达娜师徒相遇,他也未现身露面,直到此时此刻。
他从未留下条子给卓帮主,有人冒用于他的名。为了暗中找出贼踪,他决定不与卓帮主等人相见。晚上,他经常到卓帮主等人住地逡巡,以打探消息。
在屏霞嶂双方动手时,也发觉卓帮主一行人武功不弱,特别是出尘居士、蓑衣客、大和尚、欧阳吉,还有一个相貌英俊的书生。就连达娜,功夫也超出了他的估计。
因此,他没有出手。
北路游神梁季龙率六丁六甲逃走,他便紧跟其后追了下去。
梁季龙等人逃向了左方,他不敢过于靠近,离最后一人七八丈左右,紧盯着那人的背影。
这一追追到了天窗洞附近。
天窗洞上小下大,十分险峻。从洞口至顶有条陡直的小路。梁季龙等人是从洞顶一侧绕过,并不由天窗洞下去。
他不禁感到纳闷,这些人究竟往何处去?
随着林木石岩增多,他担心失去对方踪迹,便缩短了彼此的距离。
他跟着这伙人东绕西拐,蹿高跃低,绕了半天,竟从一处绝壁,绕到一条小路上来。
这条路不知通往何处,只见延伸到一座密密的树林里。梁季龙等人已钻了进去。
“遇林莫入”本是江湖禁忌,但墨奇顾不得许多,闪身而入。
林里十分幽暗,他运起神功,默察前面诸人的行踪,居然一点声息也无。
他便运起护身罡气,向林深处追去。
走了十多丈远,见到一个水塘。树木稀疏,地势缓平。
他不由站下了。因为,他见到了一个人,是刚从一株大树后闪出来的。
这人衣服破烂,状甚狼狈,正是六甲之首邪书生欧阳鸿飞。
“嘿嘿,小子,大将军恭候你多时!”他知道,决不止邪书生一个。
果然,断魂针史昌从另一株树后闪出来。
紧接着毒郎中柴瑾、紫衣玉女邱云、白衣玉女童仙琼、红衣玉女茅竹苑也分别现身。
墨奇随即又听到身后有人嗤笑,不用说,他已陷于罗网。
扭头一瞧,恶魁星张正才、鬼面秀才纪扬威、三环追命刀方宗辉、黑衣玉女骆玉花、黄衣玉女阮少玲、青衣玉女舒燕,呈半圆形将他围住。
唯一不见的是北路游神梁季龙。
这么说,梁季龙与欧阳吉对掌时受了伤,所以不能亲自出阵。但是,他必然藏在附近。
欧阳鸿飞阴笑道:
“风魔剑客,你的阳寿已到,年青青的,可惜得很啊!”接着六了之首紫衣玉女道:
“风魔剑客,不如归顺本宫,包有你的好处。”
墨奇有些吃惊,他们怎么会认识他?
邪书生又道:
“两条路任由你走。依本将军看来,与龙虎宫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莫说是你孤身一人,就是天下名门大派,也不是龙虎宫的对手。何去何从,听你一言。”
“龙虎宫在何处?”墨奇问。
他在拖延时间,以想出脱身之策。
“你盟誓入宫,自会知道。”
“龙虎宫有何宗旨?”
“这个嘛,入宫后自会知晓。”
“龙虎宫由谁主持?”
“你问得太多了!快说,你走哪条道?”
“你们何以知道在下是风魔剑客?”
“天下无有龙虎宫不知道的事。”
“果真如此么?”
这时,北路游神梁季龙现身出来:
“小子,你在拖延时间,本座奉劝你归降龙虎宫,以免悔之不及!”
“你们当真以为留得下我么?”
“好大的口气!你师傅是谁?”
“关你甚事?”
梁季龙大怒,沉声道:
“六了六甲听令!”
六男六女齐声道:
“下座在!”
“将胆敢与本宫作对的风魔剑客”
墨奇知道他要说什么话,趁他还未说完,突然跃起向他扑去。他们之间距离七八丈,这一扑,吓坏了六丁六甲。站在梁季龙附近的,急忙各展兵刃,向他出招。站在墨奇身后的,也纷纷向他扑来。他处于腹背受击的危险境地。但他扑向梁季龙是假,打乱对方阵脚是真。
一旦将六丁六甲引动,他在半空中突然将身一拧,瞅准落脚地向斜方横跃三丈。人刚落地又立即双脚一点,朝来时的方向蹿去。
但六丁六甲何等身手,应变之快也实是惊人。黑衣玉女骆玉花、黄衣玉女阮少玲、恶魁星张正才,似乎识破了他的脱身之计,立即朝后一个空翻,正落在墨奇前面挡住了道。与此同时,紫衣玉女邱云、邪书生欧阳鸿飞、断魂针史昌也及时跃起,落在了他身后。尽管如此,他总是甩开了一半的人。这是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哪怕是个充满凶险的机会,他也要紧紧抓住。此刻,一阵喝斥声中,双方都出了手。骆玉女、阮少玲运起八成功力递出了一剑。张正才则以两只判官笔,向他身上要穴招呼。三人攻势之猛,劲力之足,实在吓人。
墨奇急于夺路而走,他早巳解下腰间软剑,运足了八成功力,暴风般抖出一片光幕。
而在他身后的紫衣女邱云,也凶狠地剌出了一剑。邪书生则点出了金铜扇。史昌使的是软兵刃鞭铊,一头是镖,一头是圆锥形铁铊。他打出的是铊,贯足了内家真力,一根铁链挺得笔直,像一根铁棍。
墨奇的软剑本不该与别人的硬兵刃相接,但他已无选择的余地,只有凭内家真力硬把攻来的兵刃挡开。
“叮叮当当”一阵脆响,他把当面的三件兵刃挡开,人也旋风似地冲将过去,使后面的兵刀全都击空。但这六人都具一流身手,兵刃被震开后,前三人立即转身发掌,后三人也快速无比地打出了劈空掌。
墨奇在身形跃动间挥出一掌,并将护身罡气运足,冒着掌劲冲出了围堵。“砰”一声大响,他的掌力震伤了恶魁星张正才,而其余五人的掌力,全都击到了他的身上。虽然仗着护身罡气的屏障,但也被震得吐出一口鲜血,真气顿时泄了一半。然而,他知道不能停下来,他强提真气,不顾内伤,展开旋风掠影身法,直往来时的林中蹿去,六丁六甲喝斥连声,拼命追赶。
然而,纵使他们轻功也臻一流,但与墨奇比较起来,相差不止一筹。
莫说是六丁六甲,就是当今的顶尖高手,在轻功上只怕也要逊他半筹。
追不出三五丈,墨奇已经没了影儿。
他们不敢再追。
树林渐密,偷袭极易。面对风魔剑客这样的敌手,不能不小心谨慎。
欧阳鸿飞与邱云同时出声,停止了追击。
墨奇一口气掠出了天窗洞,回到屏霞嶂,见已无人踪,便停下来歇口气。他打算在此运功疗伤。
此刻他胸中气血翻涌,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
但是,他没忘记那个大和尚中了最厉害的蚀骨粉,没有解药,半个时辰内内脏皆烂。
他身上有解药,那是在广州黄埔码头一带从梁季龙手上巧夺过来的。他必须先把解药送去。于是,他勉强支撑着,直往山下掠去。等他赶到城中达娜他们住的旅舍,已经是浑身无力。他径直去敲喻凤、卓瑛的房门,她母女俩认识他。
母女俩刚饭罢归来,正要躺下。喻凤开门一看,认出是他,喜道:
“原来是恩人”
墨奇把手一摆,轻声道:
“在下送一粒解药来,快拿去给大和尚服下。”
喻凤高兴已极,卓瑛也跳了起来,母女俩顾不上招呼墨奇,慌着把药送到对面的房间,请精通医理的徐宛珠,去救治大和尚。卓瑛则上了楼,将这好消息去报告达娜。
顿时,他们一个传一个,齐都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拥到大和尚和欧阳吉的房间去。
徐宛珠立刻将丹药给大和尚服了,众人都紧张地注视着大和尚,将信将疑地等待着。
除了喻凤、卓瑛深信不疑,解释了此药曾救助过自己的功效,才算说动徐宛珠下药。其余人未见过墨奇,心里哪能放得下?
一盏茶后,大和尚睁开了眼睛,见床前拥着这么多人,连忙腰一挺坐了起来。这一下,喜得众人又是笑又是叫。大和尚也咧开了厚嘴皮傻笑。
出尘居士道:
“那位姓墨的客人呢?快请上来一见!”
喻凤“哎哟”一声:“在楼下我们房里呢,只顾高兴,把恩人也冷落了。”
众人急忙鱼贯下楼,来到喻凤母女房间,里面哪有人?
“咦!人哪里去了?”卓瑛跺脚。
卓群贵忙到外间柜台询问,答曰早就走了,也不知往何处去。
喻凤后悔不迭:“糟,墨相公说话时有气无力、面色苍白,莫不是生了病?”
林门主道:
“说不定受了伤。”
达娜道:
“这人真怪,怎么就不辞而别了?不懂礼数!”
卓帮主道:
“这位墨大侠于我家有恩,只恨无缘相见。”
出尘居士道:
“辛加陀罗大人正是接到风魔剑客的留柬,释放了卓帮主的,莫非这位姓墨的大侠就是风魔剑客?”
喻凤道:
“墨大侠能从梁季龙手中夺到解药,岂是一般武林人?我看八成就是这位风魔剑客。县城不大,可以找到他。”
林公挚道:
“我们分头到大小旅舍去找,一定找得到的。”
留下女的在家,男的分头出去,结果问遍大小旅店,均无墨奇此人。
众人相聚后,商量行止。
贼人既在雁荡山,那就再到山上搜寻。
第二天,他们又上了山。整整一天,搜遍了山上诸峰,再也不见六丁六甲和北路游神的踪迹。
由此断定,贼人根本就不在雁荡山。
墨奇悄悄从旅舍退出,直往城外走去,他要寻找一处僻静地方来运功疗伤。
城西外的丘陵地上,有一座破庙,他径直往那儿走,每走一步都感到十分吃力。
从大道上看破庙,相距不远,走起来却有百十丈,他走进这座山神庙时,已精疲力竭。
他随便往地下一坐,背靠墙壁,立即收敛心神,眼观鼻,鼻观心,运起佛门莲花心意功,敛集散存在四肢百骸的残余真气。
不多时,他已进入物我两忘境界。
醒来后,两眼一睁,顿觉神清气爽。
佛门莲花心意功极为精深,练成后功随意生,生生不息,属上乘阳柔功劲,自成一家。
他感到内伤已愈,完好如初。
“喂,小子,你睡够了么?”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循声看去,只见供桌上坐着一个土味十足的乡巴佬,这老儿身架不高,满脸堆笑,一身黑土布衣裤,一点也不起眼,唯一让人看着扎眼的,是腰上围着一块大红绸巾以充作腰带。
腰带上插着一只旧唢呐。
“老丈,问在下么?”
乡下老头笑嘻嘻说:“不问你这个在下的,莫非我老儿问自己不成?”
“在下睡够了,老丈,告辞;”
“哎,慢来慢来,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么?”
“是啊,怎么了?”
“小子打瞌睡,老儿替你赶苍蝇,睡足了就走之大吉,只怕你良心过意不去吧?”
“老丈替在下赶苍蝇?如此,多谢老丈。”
“谢也不必谢了,老儿守了你一个时辰,肚子也饿了,你看”
“在下奉送二两银子,老丈自买吃喝如何?”
“不行不行,老儿可不能占这个便宜。”
“那要如何?”
“请喝酒吧,两人都吃,这样你也不吃亏。”
“好,老丈请。”
老儿麻利地从供桌上跳下来,笑嘻嘻跟着墨奇走。来到城中上了家酒楼,这是乡巴佬指名的,叫“醉月楼”此时正值黄昏,正是酒楼生意好的时候。乡巴佬似乎非常熟悉,把墨奇领到角落里坐下。要了酒菜,墨奇与他攀谈。
“老人家尊姓大名?”
“嘻嘻,老儿姓孟,名一夫。”
“听口音,老丈并非江浙人士。”
“老儿祖籍山西。”
“老丈来此地探亲访友?”
“不是不是,老儿专爱各地走走,瞧瞧有没有红白喜事,好凑个热闹。”
墨奇不解:“红白喜事?”
“老儿是吹鼓手,就靠这玩艺儿挣口饭吃。”他拍了拍腰带上的唢呐。
墨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你大爷有无红白喜事,照顾小老儿?”
“没有没有。”
“只怕不见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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