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算节省开支,本就没什么积蓄的家里依旧艰难起来,李月婵无法指望,而贺惜朝就算有再多的发家致富的点子,在六岁的身体里也施展不开,唯有春香……可也赚不上银子。
两个月之后,家中揭不开锅了。
这个时候,李月婵才恍然惊觉,可不事生产的她除了愁眉不展,哀叹之外,也帮不上什么忙。
正在贺惜朝准备卖家当时,突然李月婵下定决心要带他上京寻亲!
寻亲,哪儿来的亲?
直到这个时候,贺惜朝才知道他娘的确是个小姐,可却是四品侍郎家中庶女,而他爹才真的背景雄厚,乃是当今国丈魏国公的第三子,真正的豪门少爷!
贺惜朝乍然听闻这个消息,简直是懵了。
有着这样牛逼的背景,为何他爹会混的这么惨,而且私奔做什么?
卖了房子和家什,三人凑齐了上京的车马费,一路颠簸辗转了三个月,才终于进了京。
李月婵是李侍郎家中庶女,当初那样不体面地私奔,李家厌恶她丢人现眼实属正常,她有自知之明,也没打算向娘家求助,直接给魏国公府送了消息。
本以为不看僧面看佛面,魏国公府不认她这个私相奔走的儿媳,也该认贺钰的血脉。
可没想到在客栈里等了五日,依旧无人来理会她。
李月婵带着贺惜朝求见了几次,却都被门房挡了回去。
次数多了,他们才意识到魏国公府压根也不想认回这个子嗣。
李月婵羞愤难耐,若不是还有个儿子,早就随丈夫走了。
最终在盘缠即将用尽的时,她狠下心,才有了今日带着贺惜朝一早跪在了国公府门口的场景。
贺惜朝是真的受不了了,膝盖从麻疼变成了钻心疼,针扎一样,感觉再这样下去他就得就地成佛。
“惜朝,若是受不住,便靠在娘身上吧。”
李月婵的手揽过贺惜朝晃悠的小小身体,往她自己身上带一带,靠着那软香,贺惜朝感到了李月婵在微微地颤动。
他知道从没吃过苦的李月婵也在忍耐着,他心下酸疼,还是咬牙直起了身体。
这一瞬间,仿佛从膝盖开始,全身都在喧嚣着罢工,眼前的景物都模糊了。
忽然,丫鬟春香匆匆跑来,对着李月婵一边喘气一边低声说道:“奶奶,少爷,国公爷的马车来了。”
贺惜朝魂魄归位,精神一振,咬着牙将脊背挺直了。
不一会儿,哒哒的马蹄及车轮滚动声由远及近,在大门前停了下来。
车夫放下脚凳,拉开车帘,魏国公在小厮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一转身看到了身后跪着的三人,不禁皱了眉头。
随侍的仆人轻声道:“从您上朝到现在,一直未动过。”
那得三个时辰了。魏国公的目光撇过李月婵,落到了那努力挺直脊背一动不动的幼童身上,这么长时间跪下来,即使再怎么坚持,细看人已经开始抖动,可孩子的神情依旧倔强,不发一丝声音。
他眯起眼睛,神色顿时隐晦不明。
贺惜朝没有听到脚步离去的声音,余光瞥见一个穿着蟒袍的老者就站在他的前面,似在打量他,这人应该就是他的祖父。
他们母子跪了这么长时间,他不相信魏国公不知道,却还任由妇孺继续跪着,不禁他在心里暗骂,这老头实在没有人性。
只是这样等着对方的怜悯之心实在太煎熬,贺惜朝轻轻舔了舔唇,眼神一凌,下定决心蓦地抬头定定地望向魏国公,目光大胆冷静,且毫不畏惧,连身体都不颤了。
后者微微惊讶,却见贺惜朝就这么看着他直直地朝李月婵另一边倒下去,最后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
贺惜朝真的受不了,闭上眼睛躺地上的时候他想,若是这个样子还能铁石心肠将他们关门外,这魏国公府就彻底断了吧。
他是没那条硬命攀上这门亲。
耳边是李月婵的惊呼痛哭声,她将贺惜朝抱在怀里,不住地呼唤,一边哭,一边喊,那股痛心害怕让贺惜朝差点装不下去。
可他还是强忍没有醒来,他在等魏国公的态度,不能就这么前功尽弃。
无助之下李月婵终于抱着贺惜朝挪膝到了魏国公跟前,她含泪着问:“国公爷,您是不是真的不愿认惜朝?他身上流着的可是你们贺家的血呀!我和钰哥纵使有千般万般的错,于孩子却是无辜的。若不是钰哥走的突然,惜朝太小,我一个孤弱女子养不活他,不然我也不会带着他跪求在公府门口丢人现眼!您就算不认我,也该认他吧?可如果您真觉得无法原谅,好,我这就带他走,哪怕乞讨要饭,只有我还活着,也要将他抚养成人,也永远不会出现在魏国公的面前。”
李月婵泪目潸然,可是眸子清亮,泪水冲刷之下,眼神更加坚定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