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蓝景麟,“再者说,家里就算真有什么秘密,老爷也没瞒过我,我还需要设法算计别人么?你们怀疑到我头上,着实不讲道理。”
蓝景麟叹道:“我没怀疑母亲,只是……这人命已经出到母亲房里了,你能回想起什么,总得告诉列位侠士,大家才好帮忙不是。”
他往叶飘零身边站得近些,又道:“如今还只是死人吓唬咱们,万一用同样的法子将母亲掳走了呢?万一是和去灭胡家的人一样,凶残下流呢?母亲,我爹才刚过世,你可得千万珍重才是。”
虽说天璧朝没什么三贞九烈的风气,寡妇改嫁稀松平常,可未亡人被匪徒掳走轮奸,总不会是什么光彩的下场。
而且,十死无生。
袁吉长叹一声,道:“这事到现在最有趣的地方就是,还没人知道,这些人要找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骆雨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她知道,叶飘零也知道。
但她相信,在场的人里,绝不可能只有他们俩知道。否则,哪里来的这连环杀身之祸。
只不过胡、蓝两家的秘文,仅有他俩知道。
这应该也是祸端依旧在继续的原因。
半晌无言,刘管家带人过来,问清楚确实不需要报官,便将阁楼匆匆收拾。
诸人顺次下来,刘管家忽然想起什么,探头喊道:“姐,这个月的花儿准备好了,还往娘家送么?”
蓝刘氏一怔,拍额回首,“我都忘了,既然已经备好,你忙完找人送一趟吧。”
骆雨湖眼前一亮,拽住叶飘零的袖子,与他一起落在后面。
等前面诸人走远一些,她才轻声道:“主君,我想起来了。我娘以前每个月也会搜集附近的时令花草,花钱请人快马加鞭送去百花阁。有些不便保存的,还会提前做干,封在油纸里。”
叶飘零皱眉道:“如此不同寻常的习惯,你到此时才想起?”
骆雨湖面上一热,道:“从我懂事,娘就一直这么干,我哪儿知道……这不同寻常。刚才见蓝夫人提起,才想起来,这会不会就是你怀疑的,百花阁搜集情报的手段。”
叶飘零略一犹豫,拉着她往前赶了几步,越过胆怯等着的蓝景麟夫妇,高声道:“蓝夫人,你每个月都会往百花阁送花么?”
蓝刘氏步子一顿,转身颔首道:“是,我们出阁,门派给了不少嫁妆,此前在那边,也是好吃好喝养着。我们那边研究药草,酿酒,种植,各处都要用花,所以我们嫁出来的,每个月都会搜集一些当地的花草,令人送去。这事儿平常不必我打理,也是赶上发丧,管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叶少侠,这……有何不妥么?”
龙啸微笑道:“百花阁的确有这么个规矩,不过不算太严,我们庄中外门弟子,年前就娶了个百花阁的小娘子,她性子疏懒,几个月也想不起来送一次。”
蓝刘氏略显惆怅,缓缓道:“那不过是新婚燕尔,还顾不上罢了。等以后儿女大了,夫君不疼爱,闺房冷清闲来无事,这每月弄弄花草的事儿,反而不会再忘。”
明智的人不会跟寡妇谈闺怨,龙啸一转脸,道:“叶兄为何想起问这个了?”
叶飘零毫不掩饰,盯着蓝刘氏道:“你往百花阁送的,就只有花么?”
蓝刘氏一愣,道:“还有些草。其他同门……兴许还会写写家书,给师父师叔师妹看看,我……当初嫁得不是很合规矩,羞于谈起,便很少写。”
骆雨湖发现话头似乎有些难收,在旁柔声道:“主君只是听我提起我娘也有一样的习惯,觉得有趣,并没别的意思,还请伯母不要介怀。”
蓝刘氏勉强一笑,摇了摇头,“叶少侠武功高强,肯来相助,乃是蓝家的福份。他有此一问,说明对蓝家的事情上心,我岂敢有什么责怪之意。”
她这话说得颇为诚恳,之后,也算言行合一,过午不久,便找人来叫叶飘零和骆雨湖,在偏厅议事。
这次其余高手皆未受邀,楚添香都被勒令回房,厅门关上,屋里就只剩下蓝刘氏、蓝景麟、龙啸、袁吉、叶飘零和骆雨湖。
“蓝夫人不好好休息,将我们请到此处,是想起什么该说的了?”龙啸的眼神略显倦怠,隐龙山庄常年处理的都是江湖中的大风波,他来此却碰上一串神神秘秘的凶案,以他的年纪,想来已有些不满。
蓝刘氏迟疑片刻,道:“此刻屋内的诸位,是我……觉得可以相信的人。”
袁吉微微一笑,道:“蓝夫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莫要太轻信他人的好。”
她咬了咬牙,“我没别人可信了。百花阁的同门没什么高手,光是那戮仙城的杀手,就得下毒才能应付。而且……她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龙啸道:“这么说,你已向门派求助?”
蓝刘氏点点头,道:“卧虎山庄出事,师叔惨死,我岂能不通知同门。只是那时我还没想到,蓝家……竟也到了危机四伏的地步。算日子她们本该到了,我猜……兴许是路上听到了什么风声,去找人助拳了吧。”
她清清嗓子,挺直后背,露出了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势,“我请诸位来,只为了一件事——将我所知道的所有秘密,都告诉你们。”
袁吉抬眼望她,微微皱眉,“都?”
蓝刘氏颔首道:“不错,都。我不知道究竟那些人想要什么秘密。索性,我便把所有我知道的,不能说的,都讲出来。等出去后,我便说,我将所有知道的秘密都告诉了你们。盼望那些歹人,能放过我这个寡妇。但这会给诸位带来一些危险,所以,我想听听你们的意思。是否肯仗义出手,帮帮我。”
龙啸微笑道:“好,我不介意那些杀手来找我。你说就是。”
袁吉点头不语,默默应下。
骆雨湖和蓝景麟都是当事者,想抽身也无能为力。
所以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叶飘零身上。
“我听着,你讲吧。”
蓝刘氏拿起手帕,展开挡住了脸,在后面道:“我首先要说的,是我原本再也羞于提起的事。我知道那些人绝不是为了这个而来,可我既然答应要说所有秘密,便不能再有任何藏私。”
“景麟,我在你爹卧床不起之后,寂寞难耐,一次酒醉,曾与他人有染。”
蓝景麟双目顿时瞪圆,但被骆雨湖拉了一下袖子,便忍下没有作声。
蓝刘氏将脸挡在帕子后,又道:“我弟弟来做管家,原因并非我最早说的那样,而是在外惹下了事,不得不来我这里躲着。”
“老爷以前十分宠爱的那个丫鬟,我没找人家安置,卖去青楼了,一个土窑子,千人骑万人跨,大概早就被肏废了吧。”
“我一直怀疑生不出孩子是老爷给我用了药。后来才知道是老爷生不出了。”
“师叔之前来谈两家亲事的时候,看着有些发愁。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我没放在心上,这会儿想想,可能有什么蹊跷。”
蓝刘氏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之后,缓缓放下帕子,露出已经泪盈盈的眼,道:“最后的秘密,是老爷曾提起过,他当年做过一件让他非常愧疚的事。那次他喝醉了,之后就没再提过,也没说过到底是什么事。”
叶飘零道:“他们做山贼的时候,为了分赃,杀掉了结拜大哥,猛虎寨的大当家,孟金虎。”
他略略一顿,又道:“他做贼匪,杀人劫财,丧尽天良之事办了不知多少,竟只为这一件愧疚。”
蓝景麟忙道:“爹他生意兴旺之后,每年都会布施,绝不是未曾反省,三关郡附近的乞丐都知道,蓝老爷是大善人。”
袁吉白白净净的手掌往桌上一放,道:“这些秘密里,唯一有可能给蓝家招来灾祸的,便是最后一桩。可杀人分赃的事过去这么多年,有谁会旧事重提呢?”
“孟蝶。”叶飘零冷冷道,“他们怕是没想到,孟金虎在外面还有个不肯认的女儿。”
袁吉一挑眉,颇有兴趣道:“所以这些事情,是那位孟姑娘搞出来的?”
叶飘零摇了摇头,“不,孟蝶托给了如意楼,我本就是来动手的。可惜,被这些人抢了先。”
蓝景麟顿时就是一惊,但刚要起身,就被骆雨湖按了下去。
她接口道:“抢先的那些人,一直在试图冒充如意楼,但我在如意楼的地方呆了许多天,可以确定这绝非如意楼所为。”
蓝刘氏满头雾水,道:“那……还会是谁?景麟,你是不是也知道什么?要不要跟大家说说?”
叶飘零立刻转头看向蓝景麟,“蓝掌柜,我有个办法,你可愿意听听?”
蓝景麟左右望望,点头道:“请讲。”
“你这就去收拾行李,与你夫人一起跟我走,我将你安排到一个杀手绝找不到的地方。你们躲着,生儿育女。等到事情过去,再带着孩子回来打理布庄。”
叶飘零站起,道:“阴谋诡计这种糟心东西,就让他们在此自己折腾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