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偶遇故人

晚上一样，躲进树林里。

    油布被拆了下来，绑在树干上当做遮雨的顶棚，这多少让众人舒服一些，没人喜欢淋着雨过夜。

    尼斯撕开一张卷轴，替这些人加持了一个“温暖抚慰”，这个神术是加快人的新陈代谢，增强抵抗能力，让人不容易生病，此刻也有让人暖和的效果。

    稍微缓过一口气之后，大家开始捆绑渔网，这是用来做吊床，主意是尼斯出的，不过他也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

    尼斯掏出十几个硬饼，让黛茜分发下去。这些硬饼是他带出来的干粮，他一直没有碰过这些东西，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也算是还了之前那段日子他在各家蹭吃蹭喝的人情。

    饼又干又硬很难吃，但是对于这些逃出来的人来说已经是美味了。

    填饱肚子之后，他们爬上用渔网做成的吊床，很快树林里就响起一阵呼噜声。树林四周早就布设隔绝结界，倒是不用担心声音会传出去。

    在树林的一角，那几个女人正坐在尼斯的跟前。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带我们去夏马恩？还是前往哥伦安特？”

    黛茜问道。“还记得我的承诺吗？我会补偿你们和你们的亲人每家一座庄园，我仍旧会兑现，其他人都去伊比利斯。”

    尼斯早就想好如何安排。

    这些人全都已经在教会挂了名，如果公然出现在他的地盘上肯定会有麻烦，只有躲在伊比利斯才比较安全。

    尼斯并不打算让这些人躲太久。这里的教会和法罗迪家族关系太密切了，早已经在他对付的名单上，等到他把那些主教全都搞跨，想要翻案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我那份已经不需要了。”

    艾米丽冷冷地说道，她的冷漠中带着一丝凄凉。

    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许多，艾米丽原本是她们之中最幸福的一个，有父母和六个哥哥，所有人都非常疼爱她，但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我会让你亲自报仇。”

    尼斯安慰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甚至可以让你加入宗教裁判所，我和宗教裁判所高层有些关系。”

    一旁的那些女人全都疑惑地看着他，她们越来越感觉这个家伙是怪物，身为牧师，却又是万神殿的核心成员，还是黑沼泽的人，现在又跟宗教裁判所关系密切，甚至到了可以推荐人进去的地步。

    “我对宗教裁判所没有一丝好感。”

    艾米丽冷淡地摇了摇头。

    尼斯原本就没打算把女孩塞进宗教裁判所，他这么说只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正好趁机下台台阶：“我还答应过给你们几个人每人一家商行，不过这要等到打完仗才行。”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黛茜摆了摆手，当初她据理力争，拼命想从尼斯的身上割一块肉下来，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对于她本人来说，本来是想让自己的嫁妆变得丰厚一些，现在连结婚都已经成了泡影，要再多的钱也没用。

    “我会说话算数的。”

    尼斯并不打算贪这个便宜，反正这花不了他几个钱，顶多就是买几幢房子，然后和梅特洛打个招呼，让他赊一批货物，商行就可以运作。

    “你肯定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想要我们帮你什么？”

    黛茜不认为尼斯有那么好心。

    尼斯确实有目的，他想把这些女人都招揽到麾下。她们分开的话，实力并不算很强，顶多就是中等偏上的水准，可一旦联手，比很多超阶强者都厉害许多。他亲身尝过滋味，最清楚这一点。

    更重要的是，这些女人的能力都非常实用，迪莉娅绝对是最好的斥候，还可以让她负责传递消息；西尔维娅对矿藏和宝物有特殊的感应，这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而且她和黛茜是绝配，黛茜能够控制土壤，能够和植物沟通，西尔维娅探出矿来，可以让她采集样本，至于大规模开采可以让墨菲的部落做。

    “我希望你们跟在我的身边，我会把你们暂时放在舍伍德山谷，和女神战士们在一起。”

    他现在最能够相信的就是那群女神战士，把人安置在那里比安置在五峰镇更加保险。

    不过这几个女人都得改变一下模样。艾米丽那头银发实在太显眼，必须染成金发，红眼珠也必须掩饰起来。这个倒是容易，弄两片有颜色的玻璃，完全可以遮住本来的颜色。迪莉娅的红头发同样必须染成其他颜色，黛茜和西尔维娅倒是简单，只要换一身衣服就可以了。

    黛茜看了看别人。

    艾米丽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表情，西尔维则看着艾米丽，她和艾米丽是一对，另外几个女人也是一样，她们都是艾米丽家的旁支，平时也都听艾米丽的。剩下的就只有迪莉娅了。

    “反正没地方可去，就暂时跟在你身边吧，不过，有一件事必须先说清楚，你的名声不好，不许靠我们太近。”

    迪莉娅很不客气地说道。

    迪莉娅说这话是为了黛茜，她知道黛茜最希望的是拥有一个家，哪怕平凡一些，甚至穷一些也没关系，偏偏这个小牧师最不可能做到的就是这一点。至于她本人，迪莉娅并不在乎，她不想结婚，如果兴致好的话，她不介意和尼斯干点什么。

    雨停了，但是气温反倒下降许多，睡在吊床上的那些人全都瑟瑟发抖，很多人干脆爬起来抱在一起取暖。

    “真是一群可怜人。”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叹息。

    尼斯一下子从吊床上惊起，他已经顾不得掩饰什么，随手取出恶魔之吻和光明之翼。

    迪莉娅和艾米丽也一下子惊醒过来，前者也是一副戒备的模样，后者却带着一丝迷惘。相对而言，西尔维娅和黛茜的反应就慢得多了，同样是神眷者，她们更像是施法者，而迪莉娅和艾米丽则属于魔法战士。

    “用不着担心，我只是过来看一位老朋友。”

    那苍老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尼斯隐约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站在树林外的那个人似乎不担心遭到攻击，他一步步走了进来。

    等到看清那个人的面容，尼斯松了一口气，然后朝着四周挥了挥手说道：“用不着紧张，应该不是敌人。”

    这位突如其来的客人，正是当初被他算计过、帮他干掉贝尔兰多斯子爵的老牧师。这位老人是教会里少有几个让他尊敬的人物。

    那几个女人也已经看清来的人一身牧师打扮，尽管尼斯说没什么事，她们仍旧小心地退开一段距离，手里的兵刃也没有收起来。

    尼斯没管她们的反应，转头问弗朗索瓦：“你怎么会来这里？”

    老牧师叹道：“我听说斯洛佛哥的农田全都被人毁掉，今年可能会颗粒无收，不知道多少人会被饿死，所以我跑过来看看。”

    老牧师没有明说这件事是尼斯搞的鬼，但是言语间的责怪之意任何人都能够听得出来。对于这个理由，尼斯倒是在预料之中，以这位老牧师的人品，肯定会跑来阻止他，他在意的是老牧师是怎么找到他的？

    别说此刻所有的牧师都已经失去力量，就算没有失去力量，凭他身上两件神器，一条不知来历、等级介乎于神器和圣器间的纱巾，也绝对可以屏蔽任何人的追踪。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尼斯问道。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来拜访老朋友，离这里不远的圣布尔雷大教堂主教是我的朋友。我之前先去了一趟法科兰德尔，在那里没能找到你，也没打探出你在什么地方，所以只能到帕斯特米拉碰碰运气，这里还没有被你祸害过，我猜你肯定会来。”

    老牧师苦笑着说道。

    “那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尼斯直接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只是感觉这里有人需要帮助。”

    老牧师叹了口气，他看了看那些瑟瑟发抖的人：“你从吊床上跳下来之后，我才察觉到你。”

    尼斯没用神术辨别也能够确定老牧师说的是真话。

    这位老人只是高阶牧师，并没有达到主教等级，但是他的圣性之精纯，在尼斯见过的人里，只有赛门老人能够与之相比。

    当圣性精纯到一定的程度，就会获得一些超越常凡的能力。赛门老人同样也有老牧师所说的这种能力，尼斯本人在赛门老人的引导下亲自体验过一回。

    赛门老人的意志能够笼罩住整个阿德蒙特，能够感受阿德蒙特镇上每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能够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老牧师的能力显然没有这么强，不过他覆盖的范围绝对比赛门老人大得多。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尼斯看着老牧师。

    老牧师不答反问：“我想知道你有什么打算？想把这里的人全都饿死？”

    他来这里之前已经打听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已经知道夏马恩发生的战争和这场战争背后的隐情。

    他一向不喜欢这种世俗纷争，只是从感情上他对玛格丽特有点好感，毕竟玛格丽特出身于教会，而她背后的尼斯又和他关系不错，但是尼斯这一次的做法却令他感到愤怒，如果尼斯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覆，他不惜以命相拼。

    “放心，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有大批的人饿死。”

    尼斯并没有因为老牧师的质问而感到紧张：“你知道，我刚刚得了几块领地，正缺人手呢，那些领主如果愿意赈济领民的话，我就不管了，如果不愿意赈济领民，我可以帮忙。”

    听到尼斯这样一说，老牧师愣了半天，这绝对是他没有预料到的答案。本来他一腔怒火，如果尼斯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的话，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家伙，但是此刻他没话说了。

    老牧师不认为尼斯在撒谎，因为这个小子确实有能力喂饱所有的灾民，这家伙有足够的钱，也有足够的人脉，弄来粮食对这个小子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再说，这个小子也绝对不会亏本，他给人一口饭吃，就能够得到大批的人口，这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交易。

    老牧师却又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些领主情愿领民全都饿死，也不会允许他们另投他人。让他感到郁闷的是这番话他说不出口，因为尼斯肯定会将他一军，让他去说服当地的教会，由教会出面制止这种邪恶的暴行。

    老牧师并不是一个迂腐的人，他很清楚教会内部的腐朽和世俗领主们的贪婪，他根本就无力去阻止那些暴行。

    “你和罗姆主教的关系怎么样？”

    尼斯突然对老牧师的那位老朋友产生兴趣。

    罗姆主教就是老牧师刚才所说圣布尔雷大教堂的主教，尼斯既然要对付本地的教会，当然要把教会里有点影响力的人物全都搞清楚。

    从资料上来看，罗姆主教属于比较正直的人物，能够成为老牧师的朋友肯定不会是贪婪残暴之徒，而且这位主教属于中间派，和法罗迪家族既不亲近，也不排斥。

    “他和我结识三十年，在我碰到你之前，他是少数几个拿钱帮助我的人之一。”

    老牧师不清楚尼斯打什么主意，所以他不敢说得太多。

    “他在帕斯特米拉王国的影响力怎么样？”

    尼斯继续问道。

    一听到这话，老牧师就明白了，尼斯打算寻找盟友。在这方面他对尼斯还是挺放心，尼斯对合作者一向不错，他并不担心老朋友会吃亏。

    “罗姆在民众中很有威望，他在对待底层民众的问题上和我的观点一致，这让他在上层的眼里不怎么受欢迎。”

    老牧师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一丝抑郁。

    一千年前，整个教会全都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即便在两个世纪以前教会虽然已经腐化，但是对他们这样的人还是很重视，但是现在，他们却成了教会里很多人的眼中钉。

    尼斯刚才就有些想法，听了老牧师的介绍，他的想法变得越发清楚。

    “我如果有办法让他成为教区主教，他愿不愿意？”

    尼斯一点都没觉得这话有多么唐突，他确实有这个能力决定教区主教的归属权。

    老牧师并不迟钝，他的阅历也不差，一听到尼斯说出这样的话，他立刻猜到一种可能。

    “你的目标不只是夏马恩王国，你还打算对帕斯特米拉下手……或者你还打算对另外几个国家下手？”

    老牧师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他觉得尼斯太疯狂了，但他相信尼斯有如此的胆量。

    当初这群年轻人什么都还不是的时候，就敢打贝尔兰多斯子爵的主意，最后居然让他们成功了，而且不久之后他们还弄掉另外几位巨头，把整座港口都控制在自己的手里。现在背后有艾玛尔红衣主教、林登大主教、切尔哈兰总督、菲利普王子、玛格丽特女王这几个大人物撑腰，人脉、财富、地盘全都不缺，更有属于自己的精锐军队，他还有什么不敢做？

    “如果你打算让战争蔓延到这里，罗姆绝对不会同意。”

    老牧师很清楚老朋友的为人，同样也知道老朋友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尼斯知道老牧师这是提条件。

    想要拿下帕斯特米拉王国必须依靠武力，所以战争在所难免，不过这场仗打得多大就有些讲究了。如果没有这位主教出现，按照原来的方案，攻打帕斯特米拉将会是一场中等规模的战争，但是现在可以将战争规模缩在很小的范围之内。

    “你应该对我很了解，我是一个怕麻烦的人，而帕斯特米拉就是一个大麻烦……”

    尼斯没有说下去，他在看老牧师的反应。

    “你认为帕斯特米拉怎么才会不成为一个大麻烦？”

    老牧师试探道。

    老牧师现在已经进入中间人的角色，因为他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如果把握住了，帕斯特米拉就不会打仗，至少不会打太大，也就可以避免无数人妻离子散，流离失所。

    看到老牧师如此主动，尼斯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事。

    老牧师信用不错，在教会里的人脉更是广阔，而且他说的话很多人都相信。有这样一个中间人在，两边达成交汤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强。

    “你既然到这里来，想必已经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搞清楚了吧？肯定知道现在这场战争实际上是八年前那场战争的延续，而八年前正是法罗迪家族搞鬼，让伊莉莎白和当时的帕斯特米拉王结合，将两个国家合并，然后又暗杀帕斯特米拉王，扶植一个傀儡登上王位，想借此吞并夏马恩王国。”

    尼斯先说出他的条件的必要性。

    老牧师点了点头，他确实知道整件事都是法罗迪家族在背后搞风搞雨，那个被扶植上台的傀儡就流着法罗迪家族的血液，现任的帕斯特米拉王和法罗迪家族的关系更密切了，他的母亲和祖母全都是法罗迪家族的直系成员。

    “你不会是想让伊莉莎白……还是玛格丽特，重新执掌帕斯特米拉王国吧？”

    老牧师总算明白尼斯的后招了。

    “帕斯特米拉王国应该是帕斯特米拉人的国家，应该由帕斯特米拉人管理，那些领主可以得到更大的权力，教会也应该发挥出更大的影响力，我要的只是一个女王的称号，伊莉莎白本来就是帕斯特米拉合法的女王，把她失去的东西还给她，这不过分吧？”

    尼斯说出他的要求。

    他这个要求真的不高，伊莉莎白就算成为女王，也只是徒有虚名的女王。

    不过按照伊莉莎白的能力，给她实权反倒害了她，因为她根本不会驾驭权力，只会让大权旁落他人之手，那还不如把权力分给领主们。

    老牧师琢磨片刻，也觉得这个条件不算苛刻，达成交易的可能性很高。他和赛门老人一样，也看穿这个堕落的时代，很清楚忠诚和正义已经荡然无存，对于那些世俗领主来说，谁能够给他们更多的利益他们就会支持谁。而法罗迪家族绝对不可能开出这样有诱惑力的条件。

    “我还打算建造一百座救济院，让那些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孩子有一个栖息之地，并且传授他们知识，让他们拥有独自生活的能力。”

    尼斯又扔出一个条件。

    “你别想贿赂我。”

    老牧师板起脸，但是他的语气并不像之前那样坚定，这个提议恰恰搔到他的痒处。其中的原因很简单，这里确实有大批的战争孤儿需要有人抚养。

    老牧师走了一圈一直琢磨此事，事实上他原本也正是打算逼尼斯掏钱，因为战争就是这小子挑起来的。

    其次，这一年来随着大笔资金到位，随着一座座救济院建造起来，随着一批批孤儿得到收容，再加上成年之后的孤儿有了养活自己的着落，他越来越感觉这似乎就是他活着的意义，是他来到人世间的使命，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使命感让他想要办更多救济院。

    “好吧，我就出这张老脸帮你跑一趟。”

    老牧师咬牙说道。

    “我等你好消息。”

    尼斯说道，突然他又想起一件事：“如果那位主教答应条件，我希望他能帮个忙，这里有一批可怜人，他们需要食物和休息的地方；我还要为一头迷途羔羊施洗并且受戒。”

    尼斯这么做，等于把后背交给一个老头，这是善意的表现，却也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同样也意味着背后那个人如果有什么别样的想法，一旦没能把尼斯置于死地，必然会承受他无尽的怒火。

    老牧师明白这一点，他转头看了看那些女人，消息已经传到他的耳朵里，所以他完全能够猜到这些就是本地教会正在追捕的那批异教徒。

    他不是宗教裁判所的疯子，对于异教徒，他并没有那种歇斯底里般的痛恨，只是不太喜欢罢了，现在有一个异教徒居然愿意皈依上帝，他自然感到无比欣喜。

    在他看来，这才是上帝对其他神灵的真正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