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道人将衣甲换上,手中又使着两条铁鏸子绳鞭。打扮起来好似一对响盗的模样。列公,这道人如果是得道的真人,那有这等的打扮?你道这两个牛鼻子是何等的来历?是何等的出身?更是何等的行为呢?列公有所不知。这两个牛鼻子原是一对滚牢的囚犯,是扬州人氏,只因偷了扬州知府的银两,知府差捕拿获,收在牢中以待秋审。
两个在监中商议停当,时值夜半,见守狱的人等睡熟,彼此扭开刑具钻穴而逃。实有飞檐走壁的武艺,那时城门紧闭,两个跳城而走。至五更天气,走有三百余里,出了扬州的交界,彼此放下胆来。
寻了一座庙宇,那庙宇里边堪可有住持的道人,两个见了老道士,就纳头下拜,求老道士收留作徒。老道士也愿收留,当下换了道服,甚是殷勤。
待有两日,二人商议道:“此处水浅,非养鱼之地,不如另走他乡为妙。”
二人计较已定,到了晚间夜静时分,大小道士俱各睡着。二人将老道士的衣服行囊,箱笼内还有老道士积聚的百十两银子,尽情收拾得干干净净,开了山门,窜攒而去。二人路上走着,好不乐心。至明日,庙中的老道伤心后悔,自不必说。长老有诗为证:长老本是好心田,收留贼徙当等闲;谁知有情反无羲,坑害师傅昧青天。
长老后悔不题。且说这两个没良心的强人,飘流四海。逢州偷州,逢县偷县,非盗官库,即劫富民。诸日银钱满腰,非嫖即赌,酒肉肥甘。白日是道家的模样,夜间是嫖赌的客人。人不知鬼不觉,就来到这江西城。一来是合该这两个畜生命尽,二来也是这春汇生遭殃,有受狱的灾难。一切后话不题。
且说这两道人收拾妥当,将那包里丢在一边,其中包里之内十分的沉重,屠能一眼瞧定那包里,心中着想暗说道:“我看这内里有些什么东西。”
遂用手一摸,只觉圆咕噜的如铁秤佗一般。屠能心中老大的猜疑,说道:“必不是秤佗,等他两个出来再作道理。”
且说这道人当下出了门,别了春汇生,出城有三五里之遥,见四顾无人,这个说大哥,那个说老弟,今日晚上这股子财帛不小,须得如此这般,方才能得。
那个道人又说:“大哥,你我兄弟会捉什么怪精?不过鬼混半日,只说没见影儿,那就了手,夜间好做买卖是大事。”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走着走着,来到了芦苇深处。
猛然台头一看,那山就在面前。只听得一派风声,哗啦啦树木乱摇,满山中如牛吼的一般,森森冽冽,两个唬得毛骨竦然。
生意说:“贤弟,咱快走罢!”
生心说:“大哥切莫惊,你看那梅松树下是个什么东西?”
生意听说,正目一看,说:“贤弟,了不得了!那是巡山的猛虎。”
话未了,只见一只猛虎听见有人说话,连忙站将起来,将腰拱了一拱,把嘴张了一张,打了一个喝欠,把爪伸了几伸,把尾拧了几拧。
嗖的一声,比风还快,撺将过来,一爪把一个生心道士抓将过去。生意道士一见,吓得浑身打战,急忙抽回身子,舍死忘生逃命而来。
且说这虎不是凡虎,原是山神的猛虎,但凡不该死的,也不敢妄自吃人。这猛虎见这生心是该吃的一口食,所以噙着头脑,上得山来,跪在山神的面前,把虎头往上点了几点,谢了恩。噙在高阜之处,享用这般美品。
且说这生心的阴魂不散,跟定了猛虎。到了山神的面前,哭得两泪滂沱,双膝跪倒,口称:“山神爷爷听真,贫道无从得罪山神爷的猛虎,把贫道白白的吃了,冤哉!冤哉!乞山神爷爷定夺。”
山神听说,把惊堂一拍,说道:“我打你这该死的畜生!你想想,你平生做的何事?今日猛虎吃你,以消众人之恨,快快去罢!”
这生心道人见没了出冤的想头,又哀求山神道:“贫道既不求山神爷爷伸菟,望乞把贫道托生到富贵人家罢。”
山神道:“你还想托生么?人数里那有你这混账东西呢?”
生心又苦苦的哀求道:“人数里既没有贫道,到底叫贫道托生什么呢?”
山神叫站班的小鬼将生死簿拿到公案桌上,展开看了多时,看得明明白白,叫道:“生心,生死簿上造定你转生该托生犁牛之子。”
生心听说,心中老大的不乐意,欲再哀求哀求,山神也不准了。无奈何爬将起来。只见旁边放着许多的牛皮,也有黑的、也有红的、也有黄的、也有杂花的,其中惟有杂花的牛皮比别的甚是鲜明。好生心上去一把扯过,就披在身上,十分如意。
小鬼看见,一把夺过来说:“放打着点子罢,这是给你们道官的衣服!把这件黑的披了去吧!”
生心无奈,只得接过,穿在身上,托生而去。要知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