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会场里黑成一片,唯一的光源就是宣讲台上顺次轮播着参赛作品的光幕,然而大家的注意力并不在这。
张行止视线可及之处,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饶是台上经验丰富的主持人也满脸尴尬——明明早已到了宣布提名人选的时间,却一再往后拖延。
听说,是有位颁奖嘉宾迟到了。
闻言,前脚还叨叨张行止肯定能拿奖,要给他裱上学校官网当他们院招生招牌的姜铎铎登时消停了,匪夷所思道:“那你们所有人就都等他一个?”
“嗯。”张行止对电话那头聒噪的领导简单解释道,“应该快了。”
姜院长震撼了:“……热流都敢迟到?也太狂了,不怕被你们圈内集体拉黑吗?”
张行止一顿,把耳边正在进行的八卦概括转述了一遍:“是个圈外人。”
姜院长震撼更甚,舌头都快打结了:“请一个外行来颁奖???张老师,我给你报的确实是热流吧……”
耳边的议论还在继续,张行止:“说评委也是他。”
这话一砸下来,心心念念着院里好不容易能扬眉吐气一次的姜院长彻底挺不住了,张嘴就是走廊另一头辅导员办公室都能听见的音量,把桌子拍的啪啪响:“胡闹!这就是胡……”
“来了。”
姜院长一怔:“什么?”
回应他的是一片静默。
张行止望着出现在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忽然就没了声音。
睨了眼弯腰屈膝走在自己身边的外国佬,钟亦有点不高兴:“结果不是早就给你们了吗,还等我做什么。”
他只说了肯定来,又没说什么时候来,催得他在机场饭都没吃上几口。
男人说着,反手按了按自己酸楚的肩颈,垂首间,脸侧两缕弧度自然的黑发散下几分,脑后随意地揪着一个松松垮垮的丸子,满身倦态。
看着眼前全不当一回事的人,奥斯塔那顶着全场的注目礼只无比庆幸此刻场内没开灯。
走在黑暗里,奥斯塔那为了配合好友的身高始终绅士地弯着腰,音量放得很低:“飞机上又没吃东西吗?坚持一下,就十分钟。”
什么十分钟,钟亦从来不信颁奖典礼上关于时间的一切鬼话,但他实在困顿的厉害,扶着颈一声似笑非笑的轻哼便不再接话,盯着自己脚下的路听身边人话痨一样一刻不停的叨叨,任由眼皮去打架。
说不上为什么,自从那人出现在门口,张行止耳边的议论便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门口的方向,视线紧紧黏在那道纤细的身影身上,透着黑暗竭力想要看清来人,会场变得很安静。
姜铎铎还在电话里不懈地追问着,但张行止就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人,发现他黑白相间的针织衫里还穿着那件砖红的绸缎衬衣没换,修长笔直的两条腿,也还是迈着漫不经心的步子。
恍然间,张行止只觉自己鼻尖再次被那股似有若无的体香包裹,好像这人躺在他怀里就是上一秒的事。
丝毫不在意周遭那些探究的目光,钟亦跟在奥斯塔那身后来到评委席一落座就从自己外套口袋掏出了眼罩,连现场导播特地切到他脸上的大特都没顾,众目睽睽下,一干人还没来得及惊叹他出挑的皮相,就眼睁睁看着这人抬手便将那双狭长的美眸藏在了眼罩之后。
奥斯塔那面上的笑顿时挂不住了,望着光幕上自己身边靠上椅背倒头就睡的好友太阳穴直突突,敢怒不敢言。
虽然是他们热流先干了蠢事,奥斯塔那知道就这么把人请来一通下马威肯定免不了,但戴眼罩也真是太凶了……
屏幕上,男人就是被挡去半张脸也是美的。
张行止看着那张精致的面容缓缓滑动了一下喉结,对电话那头留下一句出结果了告诉他便兀自断了通话。
就算导播飞速切开了镜头,张行止也已经完全听不进台上主持人不尴不尬开始的念白了,满心都是刚刚的惊鸿一瞥。
耳边议论四起,场下不少人都在猜测着他的来历,但更多的,还是在表达不满。
就像是你能想象奥斯卡颁奖典礼上有人这么戴着眼罩坐在第一排吗?本来挺严肃一场国际赛事,愣是被这人弄成了儿戏,性格稍微差点的已经开始骂人了,唯独张行止首先关心的,是这人看起来似乎很累。
从港市过来,十三个小时的飞机,怎么跟完全没睡过一样,是被自己弄得太狠不舒服吗……
张行止眼尖,短短几秒的镜头便隐约在那人脖子上看到了什么,只是那人毫不遮掩到坦然的模样反而让他拿不准了。
想起口袋里坚硬的圆环,张行止下意识便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昨天晚上太疯了……
要换往常,钟亦绝不会在坐长途交通工具前给自己找事。
但好不容易忙完一阵等来一个庆功宴,几杯酒下肚,钟亦就是有心克制,也被硬送上门的人打破了。
实话说还不赖,起码他十三个小时的头等舱都是靠着回味熬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