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听说小桩的手术很成功哦!”
这个可喜的消息传入港丘女学院的美术室时,己是过完年,漫长的寒假结束之时。
不等课上完,便趁午休时间跑到美术教室的柚子,连门都忘了关地如此嚷嚷着。
站在柚子后面的五月与彩菜可能是一大早就在教室听到这个消息而笑得十分开心。
“她手术后需要休养一阵子,所以暂时不会回来,不过,长篠宫家的管家叫我们别担心。”
“是吗?太好了。”
征一郎也不禁大声回答。
“真的是…太好了!”
“霞,听说到了春天小桩就能写信,所以春天就能收到她的来信了。”
柚子握着霞的手,高兴得手舞足。五月也不知是否因为太高兴而静静地望着袖子。
“小桩小姐能康复真是太好了。”
回到香川家各自回房休息时,霞也一直反覆说着相同的话。
“是啊!”
这不知道是第几次,征一郎一面苦笑,一面点头回答。
将征一郎的西装整理好吊在衣架上的霞并未参加长篠宫的舞会,理应不知道当晚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征一郎觉得这位聪敏的女孩有可能瞧出蛛丝马迹。
因为不论他如何隐瞒,都像小孩对母亲说谎一样,完全被霞看穿。
五月则丝毫没有察觉。她曾问征一郎将近两个小时跑到何处,征一郎则解释。
“帮小桩画像。”
五月也信以为真。但是这对征一郎来说,始终是心里的疙痞。
其实他心里希望五月能问得更详细,因为这表示五月关心自己。但是,事实上若五月逼问到底,他也无言以对。
明白自己无法向五月坦白,不管经过多久,自己都没有资格告訢她这件事。
征一郎又再次摸着胸口的银项鍊。
之后——时间又慢慢地消逝。
一心期盼信州来信的柚子在接到充满初春香气的信件时,已是港都笼罩在春天气息的时节。
此时街道的橱窗充满繽纷的色彩,先前躲在家中的人们也都争相外出。
行道树展新初春绿意,而恩赐公园的染井吉野樱树有如里着淡红色的云团,到处盛开着。
据说那是邻近首屈一指的美景。
征一郎突然想在樱花飘落前带女学们去写生。
我喜欢看樱花飘落的样子,喜欢盛开的花朵一一飘落的情景——是谁说过这句话…。
望着朦朧的新月,征一郎发楞地想着这个问题。
此时己到了夜晚开着拉门也不会觉得寒冷的季节。
“时间虽然早了点,少爷要不要早点休息?”
“好啊!拜托你了。”
在霞准备棉被时,征一郎看着学生们交回的素描作业。
刚开始上课时,全班的程度虽然惨不忍睹,但此时几乎皆具备了相当的水准。
此时——“怎么了?外面怎么那么吵?”
征一郎突然向走廊望去。
“要我去看看吗?”
霞的话还未说完。
“不得了了!征一郎!征一郎!”
一阵灵活的脚步声传来,接着纸门被用力拉开。
“五月?怎么了?”
“不得了了!彩菜…彩菜她离家出走了!”
五月顾不得淑女的礼节站在走廊大叫着“你…你说什么?”
“是真的啦!刚刚逢泽家的仆人来这里找彩菜!”
“彩菜小姐怎么会……”
“爸爸说家里也派仆人出去找了。彩菜在黄昏时不见的,所以应该还不会跑得太远。”
“好,我明白了,我也去找她。”
征一郎站了起来。
五月也追着通过走廊的征一郎。
“我也一起去!”
“不行,你和霞在家等等着。”
时钟指着晚上七点,此时年轻女孩不适合在外闲荡。
“可是…”
“别担心,交给我来处理。五月,彩菜有可能会去哪里?”
“我也不晓得。”
“她是否透露有关离家出走的事?或是与这类有关的事……”
“啊…我想起来了,彩菜她…”
五月送征一郎至木门旁时,突然停了下来。五月所穿的练习服在晦暗的月光下格外显眼。
“彩菜说她与人有婚约了…”
“婚约?”
“是啊!是她爸爸挑选的。他爸爸要她毕业后立刻结婚。对象可能就是上次见到的那位军官吧!”
征一郎回想起长篠宫家的舞会中担任彩菜男伴的年轻军官,只是当时并未特别注意他。
对上流人家的子女来说,在在学期间宣布订婚,毕业同时结婚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若是父母之命的婚姻,那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彩菜好像非常排斥这门亲事……”
五月低着头喃喃自语。
“她曾告诉我,她已经受够了,不想再任何事都听父亲的摆布。她说自己的人生要自己来决定。”
“是吗……”
征一郎也嘆了口气心想,这的确像是那位好胜女孩所说的话。
任何被父母逼婚的女孩,想必都会这么做。
事实上,眼前的五月也因为不肯与父母看中的对象结婚,而争取一年的时间考验。
“征一郎,你一定要找到彩菜。”
五月望着征一郎恳求着。
“你放心吧!”
征一郎再一次点头,便与香川家的男仆一同奔向市区。
如丝一般的月光照耀着街道,因此即使没有煤油灯或灯笼,一样可以看得十分清楚而不会迷路。
“我去学校看看,你们到港口那里找找!”
“好的,老师!”
远离此处的铁路虽早已过了末班车的时间,但是为了安全起见,逢泽家也派人在车站周围监视。
接下来彩菜还有可能会在何处?
征一郎经过没有人影,仅有煤气灯灯光照耀的商店街,拚命地想着。
此时,一片片可能从恩赐公园飘来的樱花花瓣落在他的肩上。
“对了……”
彩菜曾说过喜欢看樱花飘落的样子。
征一郎确信彩菜在樱花四处纷飞的公园里。
通过商店街斜坡尽头右转的大片短櫟后,便可以看到夜间如梦一般的美丽樱花帷幔,仿怫包住征一郎般地逐渐扩散。
在无风无声的夜晚,花瓣飘落四处,这是千年以来日本人最喜爱的春天的情景。
樱花树下如迷宫般的人行道仿彿是以樱花铺成的,征一郎踩着花瓣调整呼吸向公园里走去。
愈往里面走,樱花树愈密集,淡红色的景象渐渐覆盖了四周。
“逢泽……”
征一郎小声的叫着彩菜的名字。
“逢泽,你在这里吧!快回答我。”
征一郎慢慢放声大喊。
不久,在万籟俱寂的气氛中。
“老师,是你吗?”
嘶哑的声音回答着。
仿佛是樱花树回答似地,声音细小而寂寞。
“老师,只有你一个人?”
“是啊!只有我而己。”
在白棕相间的樱花树干中,出现了熟悉的橙黄色披巾。接着苗条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眼前。
彩菜依旧穿着白天的学校制服。
“真是的,被你找到了。”
彩菜就像躲猫猫中被鬼抓到的小孩一般笑着说,然而声音却在疲累中带着哀伤。
老实说征一郎也不知如何安慰彩菜。
“其实我早知道逃不掉的。反正一离家,没多久就会被找到。”
“那你为什么……”
“我是故意气我爸爸。”
彩菜的双唇微微颤抖。
“我要他知道我不是他操纵的儡傀,而是个有思想、有意识的活人。”
“逢泽……”
彩菜一语道出征一郎本人与他父亲的关系。
身为间宫贸易继承人而被决定未来前途的自己,与将征一郎的未来事先做安排,并视此为理所当然的父亲。
征一郎以学西画为由到巴黎逍遥度日,其实也是对父亲最大的反抗。
然而父亲平藏并未接受这种反抗,反而觉得儿子没用,而将他赶出门。
而现在的彩菜——“我爸爸老是擅自决定我的事。他原本反对我上女校,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我想上学学习各种知识。”
“所以你就愈来愈叛逆?”
“没错,这头短发也是。我爸爸非常讨厌那些留短发,站在时代尖端外出工作的新女性。他说女人不该越俎代庖,在男人的地盘出风头。应该在家中相夫教子。所以我二话不说地剪短了头发,让我爸爸知道我也想和男人一样出社会工作,我有这个能耐。”
在全是上流子女就读的港丘女学院中,彩菜一头显眼短发原来是为了这个原因而留,而她说话口气略为随便,恐怕也是因为相同的理由。
那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公园内漆黑的景色,仿怫她的父亲就站在眼前。
“可是,最后我做的努力还是全白费了…爸爸完全无法了解我的想法。”
“你是指婚约的事?”
“没错!说允许我上课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他不许我再那么任性,毕业后要我立刻结婚!”
彩菜她父亲所看中的对象应该就是舞会当晚所见到的那位年轻军官。
父亲本人既然是基地司令官,当然也会将女儿嫁给军人。因为日本自两次对外战争获胜以来,军队的势力逐渐增强。
“我知道我逃不了…就算离家出走,到东京或其他地方也找不到工作。到头来我还是无法自力更生,打从一开始我心里就非常明白。但是我……”
彩菜的声音颤抖着。
“逢泽……”
“我想当个坏女人,最好坏透了,让我父亲难过。”
她的声音非常激动,深藏在胸中的情绪仿佛完全爆发以地,将身体投入征一郎的怀里。
“老师,把我变成坏女人!最好是坏到令我父亲感到汗顏。”
“逢…逢泽……”
紧抱的力量令人出乎意外地强烈,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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