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翰林恐秦先生看破圭角,深自韬藏。且说赵生回到房中,自思此人我象在哪里会他来,好生面善,相会时,好生亲热。看他风流超脱,举止端庄,真是大家风范,同馆虽有四十馀人,却无一个及得他,人品如此,行为如此,才学想来也是好的,但不知先生发他在哪里坐。转思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无得于中伪,张其外者尽多,且待作文时便知端的。欲待丢弃,只是丢不下,强勉作史,不知不觉涂生又上心来了。
赵生道∶“真作怪,他非亲非故,我怎只管挂念他?”因题《忆王孙》一阙以自嘲∶无端一见便关心,何事关心直恁真。
将心问口自沉吟,这牵情,三生石上旧精魂。
题毕,藏之笥中,注某日会涂兄,念念放不下,及思毫不可解,题此纪事。
次日,乃文期少张成集。翰林要卖弄他的才高,信笔千言,不待思索。不半日而五首已告完矣,交卷于秦先生。先生才完三首,因其速也,停已笔而阅之。见其文疏枝大弃,宛如汉初文本,而命题结局,穷理铸词,绝不又经人道过。秦先生失声道∶“奇才!奇才!信笔直挥有此佳作,所主畏锦绣肠,若有夙构,黛遇之也。
秦汉以下不可多得,玉堂金马,指日可待矣。吾何幸得此快友。”翰林谦谦不已。
诸生听得先生大惊小怪,一齐出位请问何事。秦先生道∶“别人文本抄得去的。遇之文本你们作不出也。没本事抄得他的,就先把你们看也不妨。”
“你看这些文理不通的,偏会议论文本。”有的道∶“先生看他快得紧,就惊倒了。有等读腐滥时文的道,他没有些文章气的。”也有道∶“他是记来的。就有那附和的接口道,是我曾在某集上,见是某名公的。”还有的说是新科状元花凤翔的。有的道∶“因他是新来钞老,先生奉承他的。”也有道∶“他文本是自成一家的。纷纷不一。只是先生赞了好,不敢不道好。”合口赞了一个好,还了先生。
惟赵生看了,不开一言。自忖道,看起此文本,好似翰苑制作,原何到此执弟子礼。转念道,天下负奇才而未遇者多矣,岂独伊人。但我辈遇此高才,又值同窗,真益友也,当自为取益便了。文完,各各归房。
翰林无聊,题诉衷情一阙,以纪事∶临风几度忆王孙,清泪频沾巾。相逢不敢诉衷情,背后暗呼名。个中事,付题吟。准寄卿骨化形销,因风菱露死其心。风取本姓,王孙直指赵生,题之伐于秘密处。当为后日作一相恩谱。
住观半月,只讲书会文,与赵生相会,此外并不与之一谈。且恐秦公看破,到在赵生面上,庄重一分。秦公更加敬重。诸生相处日久,亦渐陶溶于翰林春风和气之中。
一日,住持来说,园已修完。且是吉日,请相公就搬入园内。秦先生同他到园中,真好秋色也。有《满庭芳》一阙,以纪其景∶桂花争馥,枫叶惊红。造成一段秋色。
兰秀菊芳,亦更白云。
白嘹呖半空,告天涯几多离合。
池塘畔衰柳,寒蝉两两啼。
虽然是明窗净几,雕梁画格,解不得驿景悲秋。
狂客道∶“芙蓉老也。要这少年时节,怕凝眸烟雾霏霏,都是伤心物。”
秦先生看了道∶“此园向来荒芜,今一修便觉改观,地固人灵,信不诬也。遇之正好静养。”
翰林谢道∶“不敢。搬迁已完,请先生坐下。”得芳忙去烹茶。
方才坐定,忽同窗诸友陆续而至。一来看园,二来看友。见礼后,人多茶少,各各散去。计算惟赵生未来,翰林大失所望,无可奈何,只得掩门静坐。
二童侍立,忽然长叹一声,得韵道∶“相公极快活人,何苦到此讨不快活。”
翰林道∶“你哪知我心事。”
得芳道∶“相公心事我倒觉得些,莫不是为着赵生?”便住了口。
翰林道∶“赵什么?”
得芳红了脸,再不敢做声。翰林回想道,两家悬隔,音问不通,必得个传书递简的,通些殷勤,方好图成。因问得芳道∶“你即知我为赵相公,可知赵相公近日好么?”
得芳道∶“知他好的。”
翰林道∶“你因何得知?”
得芳道∶“赵相公也有一小童,且是标致,又识字,叫做小燕。连日同在厅上伏事,因此得知。”又道∶“赵相公尝赞相公人才俱好。”
翰林一闻此言,便象沙滩遇大水,浑身都趐了。道∶“此言可是真的?”
得芳道∶“小的怎敢调侃。”言未毕,忽闻扣门声甚急。得韵走出开门,却是小燕。捧着一小拜匣道∶“我相公送你相公的。”得韵忙报翰林道∶“赵相公着人送礼来。”翰林忙步趋迎。
得芳见是小燕,低声对翰林道∶“方才说的就是他?”
翰林点首道∶“晓得了,勿多言。”笑迎道∶“方才搬进园来,还未及来看你相公,如何倒先费你相公心了。”
小燕道∶“我相公偶得秋露茶,不敢自私,专送相公,望乞笑纳。”翰林看了小燕人物精致,言语便利,甚是动人。同到房中,打开盒子,乃秋茶二封,小简一具。简上云∶嫩绿旗枪,天池一种。谨贡少许,以助文思。味虽苦,实能消渴。云。
翰林看了,满面堆下笑来,道∶“多谢相公,待我写回贴。”滴露研墨,一时欢喜,不能思索回扎。又看小燕立在旁边,色色动人,因以目拨得芳,得芳会意而去。翰林对小燕道∶“意涩肠枯,借你润笔。你须做美些。”言罢,便以手抱小燕接唇,小燕以手推云∶“涂相公尊重些,不要没正经。我相公立等回复哩,快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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