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死在武当,我也是甘愿。我会把你记在心头,来世与你结作夫妻。”
“不行,你不能死在这里。”荆英对她一笑,忽然唤了她的名。“史绛霄。”
“什么事?”史绛霄一愣。
荆英与她对看。“告诉我,若是假酒你喝吗?”
“不喝。”史绛霄昂然回答。
荆英再问:“若是假话,你说吗?”
“不说。”听荆英这样问,史终霄心头越来越笃定。
荆英一笑,目光环向众人。“若是莫须有的罪,你认吗?”
“不认。”史绛霄一笑,她终于明白了他的用心和他的情意。
“若你自愿就死,那就表示你认了这罪。倘若是你有错,失手误杀玉虚师父,我愿意同你共赴幽冥,为玉虚师父偿命;可是要是你没有错,那就不能认这罪,不能任人宰杀。”
他当着众人面前,要为史绛霄说话,要为史绛霄澄清。
他这么做固然是对史绛霄的情,也是为一腔的义气。什么是公理、什么是正道?他心中自有秤量,为情、为义,他无能反顾。
“孽徒!”“玄阳真人”恼怒不已,剑锋冷贴上他。
荆英单手幻出,扣上“玄阳真人”的手,侧开他的剑势,纵身掠出。
他虽是师出武当,但是荆、云两家都是武林世家,秘答绝招俱是不少,他自幼勤于武学,常有机会接触其间深奥之理,兼以服食过百炼丹药,功夫实已至炉火纯青。
“玄阳真人”一时之间,未想到他会出手,让他这么掠开,脸面尽失,气得已然发抖。“好好。你武功这样高妙,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扬名武林了。”
“师父。”荆英见“玄阳真人”失了颜面,心中歉意油然而生。“玄阳真人”曾尽心教养过他,待他又是甚好,弄到这样地步,他心中比刀割还难受。
“不要叫我!”“玄阳真人”拂袖。
荆英看着他,眼中忽地一热,双膝一跪。“徒儿自幼在‘武当山’长成,与自家父母,聚少离多,全凭师父栽培,才有今日成就。在徒儿心中,‘武当山’已是徒儿的家了。众位师父的恩情,徒儿放在心中,片刻不敢或忘。若有一天,要徒儿为武当人刀山油锅,徒儿绝不推托,只是今日之事,徒儿必须有所抉、有所为,只能辜负诸位师长了。”
他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站了起来。
众人见他说得真诚,心中慨叹无数。“英儿,你要是即时醒悟的话,我们怎么会与你计较。”辈分高的一辈,已然开口。
其他师弟纷纷劝说。“大师兄,跟掌门好好道歉,一切就没事了。”
荆英环视众人,忍下眼中的酸热,朗声说道:“师父、众位师兄弟,请恕荆英负了师门重恩。”他当着众人的面,脱下一身道袍,向外一扔。“从此之后,‘武当山’再无荆英这人。”
“众位师兄弟,请。”他抱拳为礼,拳一出,格开扣压住史绛霄的道人。剑一挽,挑断史绛霄双手的绳子。
他这动作已经宣布,为了史绛霄,他将与“武当山”为敌。
“玄阳真人”沉声。“给我拿下这两人。”
荆英拉起史绛霄,掠出灵堂。他虽是要与武当为敌,心中对武当仍是有情。是以不愿在灵堂动手,扰乱亡者。
“休想逃!”“玄阳真人”持剑追出,其他的人,面面相觑,略有迟疑。
一来,他们有些动摇,怀疑史绛霄所说的话,或许真的不全为假。
二来,荆英在武当人缘甚好,要他们擒抓他,他们总是难以下手。
不过,眼下这情势,也是不容他们多思,迟疑一会儿后,他们也是追出。
一直为荆英端饭送菜的小道士,眼见情势不对,急中生智,趁着混乱的时候,往马房冲去。他记得史绛霄曾经留下一匹马,一位师见和他说过,那马奔得飞快,说不定,这时候可以派上用场。
荆英和史绛霄被众人团团围住。“玄阳真人”铁了心,要抓拿荆英和史绛霄,因此一出手,便是凌厉的绝招。
其他人虽是敷衍出招,不过人多为胜,荆英和史绛霄一时想要脱身,确实不容易。
就在这时,传出一匹马的嘶呜。
史绛霄一听,心中大喜,手指放在口中,吹出响声,与马匹互应。
马匹顿时飞跨,奔冲入人群之中,引起人群一阵慌乱。
荆英和史绛霄互看一眼,旋飞上马。史绛霄一扯马辔,双腿夹紧马腹,喝道:“驾!”马如生翅,遁远而去。
“玄阳真人”飞身奔向神驹,眼看就要追上,荆英忽地凌空,一瞬时,马奔得更快,将“玄阳真人”抛开,荆英才再度跃回马背上。
“玄阳真人”眼见已经追不到,恨声吩咐道:“广发武林帖,邀集武林同道,全力追缉妖女孽徒。”
他从没想过,一个“武当山”竟因为一个女子,起了这么大的风波;更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与爱徒为敌。忽然想起“英雄难过美人关”之说,他更觉得当年他师父的教训,确实为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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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英和史绛霄奔了许久,才在一条小溪旁,歇了下来。史绎霄将马牵到溪旁饮水,自己也是捧了一口溪水,咕噜地吞了口。
她闭上眼,哗啦地泼了一脸水,忽然感到有一方帕子贴上脸。
她张眼,对上荆英的笑容。荆英掏出帕子,细细地为她擦脸。“你受了不少的苦。”看着她的面容,他温柔的眼神,有不舍、有心疼,还有护守的决心。
“这些都过了。”她一笑,握住了他的手。“若是苦难可以换来相守,那一切都值得。”
荆英笑起,神态竟露出些微的腼腆。
史绛霄灿放娇笑。“刚刚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说出那些话,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害羞了。”
荆英看着她,手心微微溽出汗。“我也没想过,我会说这样的话。”
“你说的话,你做的事,也是我不曾想到的。”史绛霄突然敛起笑容。“只是往后你再不能回武当了。虽然说,我一直想要你离开武当的,却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唉,如果不是横出玉虚老道的事情,就算你离开武当,也不至于弄到和他们翻脸的地步。”
提到“玉虚真人”荆英突地不说话了,陷入思索之中。
史绛霄睁大眼看他。“你后悔了吗?”
荆英抬眸,赶紧澄清。“当然不是了。我只是在想,玉虚师父何以会变得如此?”
“我也不知道。”史绛霄耸肩,蔑撒了唇。“也许是这老道平素修持过苛,一旦遇到心魔,便无能克服吧。”语气之间,尽是不齿不屑。
荆英沉默半晌,才道:“他好歹也曾是我的师父,就是曾经意图对你不轨,现在也已经成了过往。人死为大,也就请你原谅他吧。”
史绛霄哼了一声。“他是已经死了,可是活着的人痛苦才正开始,我是可以原谅他,但是”
想起云芙,史绛霄噤口不语。她并不打算将云芙的事情说出,荆英是云芙所爱的人,她相信云芙必定不愿荆英知晓此事。
荆英见她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不说了?”
“没有啊!”史绛霄打了个马虎眼。“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更何况提到他,我就火了,我看我们别再说他了。”
“恐怕你还得再说一些事情让我知道才行。”荆英展了抹安抚她的笑容。“我想知道事件的始末,从中推敲出有利于你的地方,眼下是形势所迫,我们非得离开武当不可。但是逃亡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不证实你的话,以后你势必无法在江湖上立足。”
史绛霄忖了忖。她是不在意能不能在江湖立足之事。不过,她总不能让荆英受她拖累。
她转了转明眸,眼睛忽地一亮。“我想起了。那天他来找我的时候,曾拿了张我的画像,说他对我早有恋慕之意。我们可以拿画像佐证,我的确不是平空诬指他的。我只见过他几次啊,他竟画下我的画,这的确不大寻常,也不大正常。我们还可以去他房间找找,说不定还可以搜到什么东西。”
“这”荆英寻思,而后一叹。“只怕是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史绛霄一时不能解。“你是怕无法潜回‘武当山’吗?”
“不是。”荆英摇头,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道。“你想掌门师父是真的不相信你的话,还是不愿相信,也不能相信你的话?”
一听他的话,史绛霄心头陡地一冷,恍然了悟其中曲折。“你是说,他宁可误杀我,也不能让武当丑事外扬。也就是说,要是‘武当山’上还有什么证据,必定也让他毁掉了。既然你掌门师父,以维护武当声名为最重要之事,往后就是证实我是对的,他也永远都不会接纳你回去了。”她愣看着他,这才体会到原来他付出情意的方式是这样深沉。
荆英淡淡一笑。“就当是我与师门缘尽了吧。眼下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保护你的安危,还你一个公道,让你往后不须躲躲藏藏过日。”
史绛霄抿咬着下唇。“你处处顾及我,我却想不到能为你做什么事情。”
荆英拍拍她的头,对她一笑。“若你要的话,同我回家一趟吧。”
“回家?!”史绛霄霍地抬头,睁大眼睛。
荆英身子略低,与她对望,尔后展颜一笑,轻轻捏住她的鼻子。“我有中意的媳妇,不用同爹娘禀明吗?”
“当然要了。”史绛霄抿弯笑唇,略带一抹女儿娇态,扑人他的怀里。“当然要了”她小小声地重复,溺陷在醺然的甜意中。
荆英搂着她,深邃的眼眸中,沉淀着温柔和几乎不可察觉的哀伤。